片場一片寂靜。坐在音響邊的許白突然開始大口地喘氣,就像是溺水的人突然被舉出水麵。隨著呼吸逐漸平穩,眼前終於有了別的顏色,抬起頭,看見兩張熟悉的,帶著關切的臉,卻一下子想不起來是誰。有人遞過來一杯水,他下意識地伸手去接,眼睛卻怎麼都沒辦法對焦,試了好幾次才抓住紙杯,等杯子端到眼前,水已經撒了大半。
胃裏一陣抽搐,好不容易忍著沒吐出來,又強灌了冷水下肚。過了許久,許白才找回點神誌。
一開始,大家都很好奇那麼挑剔的李煜看好的人,會是什麼樣的,沒想到許白居然是個學設計的美術生。大家都顯得特別不以為然,覺得不過是一個沒經過培訓的新人而已,連沐風都達不到的要求,一個新人,就是再天才又能好到哪裏去?王安尤其對許白不屑一顧,李煜居然想用這麼一張白紙取代沐風成為《撕裂》微電影的主角,未免也太兒戲了。就連沐風都覺得,許白不一定能有李煜說的那麼好。隻是,李煜的過分看重,讓沐風對許白多了點期待。沒想到音樂響起來的時候,許白的表現,完全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
他就坐在音響旁邊,自始至終都沒發出過一點聲音,但是他的表情、他的眼神,比這首歌本身想要表達的情感還要豐富不知道多少倍。他周身的氣場也全變了。那是一種無法形容的痛苦和孤獨,像是痛恨著整個世界,又像是自顧自地拋棄了整個世界。最後的最後,他變得那麼迷茫又決絕瘋狂,像是在尋找著什麼,又像是懼怕著什麼想要逃走。在場的所有人都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這個新人的樣子,就像是被催眠了一樣,意識進入了另外的世界,沒有人敢上前喚醒他。
在所有人裏麵,李煜和沐風是受到的震動最大的。李煜第一次見到許白的時候,他正半趴在商場走廊的扶手上發呆,眼神忽明忽暗,周身的氣場看起來很特別,在人山人海的商場裏,他站出了遺世而獨立的感覺。那一瞬間,李煜有一種直覺——許白是最適合《撕裂》這首歌的人。可是他沒想到,許白對這首歌會有這麼高的共鳴,自己還是低估了他的潛力。這麼有前途的一個人,不把他捧紅都對不起自己的良心。
沐風看著剛剛恢複正常的許白,眼神很複雜。
還記得去年剛認識他和江小鯉的時候,他們還隻是單純的高三畢業生,無憂無慮、不碰煙酒,眼神那麼幹淨明亮。不到一年的時間,為什麼一切會變這樣?許白,他才20歲,心裏居然已經有了這麼多這麼強烈的極端情緒。自己20歲的時候,雖然窩在狹小的出租屋裏,可是每天都很快樂。一邊寫著歌,一邊夢想著有一天可以出一張屬於自己的唱片。那時候,生活條件雖然沒有多好,可是簡單平實。許白到底經曆了什麼,才會變成現在這樣?是因為自己麼?如果不是自己的存在讓他有那麼大的壓力,他或許就不是現在這個樣子了吧?沐風又想起他們上次在飯店裏的對話,現在想來,那個時候,許白的狀態就已經很壓抑了,可是自己卻沒有注意。沐風覺得很自責。
最後,許白選擇拍攝這支微電影。
在某個拍攝的間隙,沐風走到正在休息的許白旁邊坐下,順便遞給他一瓶水:“對不起。我不知道我的存在會給你們那麼大的壓力。”
“和你沒有關係,是我自己的事。”許白反應了一下,才明白沐風是把自己第一次聽《撕裂》時,失態的根源歸到了他自己身上,所以專門跑過來和自己道歉。
“那,可以說說嗎?”沐風不相信許白的話,如果不是因為他,一個剛剛20歲的孩子,又怎麼可能有那麼大的心理陰影?
“那不管你的事。”許白毫不客氣地回絕了沐風,想了想,又說,“我現在知道小鯉為什麼那麼喜歡你了,我以前都沒想過,一直以陽光著稱的你,居然可以把負麵情緒詮釋得這麼好。這還是第一次,我聽歌居然聽到入魔。我本來不打算演什麼微電影,也不想進娛樂圈,但是你的這首歌,有機會能用自己的理解,換一種形式詮釋它,我很榮幸。或許以後有一天,我會對你說謝謝。”許白最終還是沒有告訴沐風關於自己的事。比起真相,他倒寧願沐風誤會。
“許白,可以開始了嗎?”李煜在片場另一角喊。
“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