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對我來說,是充滿磨難的一年。
本來一切都陽光燦爛,可不知上帝怎麼了,一下子就變了臉,將天向我的身體並心靈塌落了下來。
我沒有防備,沒有任何的準備。
在暮春時節的5月,我親愛的父親突然故去。天黑了,暗了,失去了所有的光亮。
十五年前我沒了母親,天塌一角。那時我還很年輕,喪失母親的傷痛經過了這些年才漸漸平複的。而今又是父親,我感覺自己成了真正意義上孤立無援的人。沒有了根,也沒有了那個可以擋風雨的屋頂。
到這時,覺得自己身體輕飄飄的,失去了重量,漫無目的地四處飄浮。
是啊,我沒有家了。再也沒有了。
我的家,原本在西安,在與那個著名的興慶宮隻有一華裏的老式公寓樓裏。父親的家樸素,家具也是普通的。可在那裏我感到踏實和心安。我可以懶散地躺在沙發上,聽父親講他過去在西藏的事,也可以跟他來一場時事辯論會,要不僅僅在那裏吃一頓簡單的中飯,或者聽他咳嗽幾聲。
這些現在都沒了。
一切的。
我不知道現在西安於我還有什麼意義?父親都沒了,他帶走了所有的意義。
這注定了我的漂泊。以前是心靈,現在是行動。
幾個月來,我一直走不出這個陰影,鬱悶並常常伴隨不好的幻覺。在行走的步履裏,在恍惚的夢裏。似乎一切都黯淡無光,一切都滑稽可笑,再沒有什麼重要的事了。包括愛情。
我怕了,仿佛又不怕。
隻是一天天地沒了心勁。
就是在這樣神色不清的狀況下,還跟諸如文化公司、出版社談這本小說《你在找誰》的出版。有時候夜裏躺在潔白的床上,望著窗外的月亮,突然感到自己好可笑,兩行淚順著麵頰往耳朵並枕頭上流。生命或許都不要了,爭那幾位數字的版稅到底為了什麼?沒有讓自己信服的答案。父親沒了,我掙錢還有什麼意義?
可我還是沒有放棄。
跟出版社編輯說著出版的事,隻是不再那麼認真。
書要出了,而我再沒有年初時的雀躍了。
我的心存放著失去父親嚴重的傷痛。
嚴重!異常嚴重。
如果說評論家和出版者對我的書看好和肯定,給了我些許的安慰,那麼對文學的摯愛,應該說是我活下去的理由。
其實對我而講,死神和文學總是在那裏。那個拐角,那個要上一段坡的岔道口。可以看到他們。他們搶奪我。所以我的活是為了某種意義。這是很虛無的。也是很重要的。
在這個關鍵時期,我的上司並上司的上司終於為珍惜人才給了我比較長的假期,感謝他們對我創作的支持。這個假對我而言,似乎不僅僅是創作一部小說的問題,它關乎到生命。這使我有從容的心態思考和寫作。這對我太重要了。關鍵而重要。
我感謝他們。
也感謝幫助我的其他人。
現在我離開西安了。沒有回頭。
我要開始新一輪的寫作。遠離那個傷痛之地非常重要。
首次穿了光鮮的衣裝,隻是為了自己能快樂起來。
此刻,在要做我書的出版者的城市。酒店溫度適宜,潔淨而舒適。
我寫這些文字。
我的心依舊是一緊一緊的,有被破鈍的刀劃過的痛。那是因為在寫父親。
其實,痛一直在那裏。
在的。
我想您,爸。
我的書從來沒給他帶來過榮耀,他始終關心的是我的生活。我選擇的生活方式嚴重地傷害了他,傷害了他蒼老的心。他老淚縱橫,他固執地疏離我。我知道,他的心離我最近。或許,我給他僅有的安慰,是年初出版的小說《魔匣,別打開》題獻給了他。他高興地把書送給他的友人、親戚。他愛極了這個禮物。然而,他還沒來得及享受更多的快樂,上帝就帶走了他。
去了天堂。
爺爺去天堂了。我一歲十個月的侄女在父親去世的第三天這樣說。
總有一天我也要去那裏與他會麵。
我現在要做的是寫作。
寫作。
寫出優秀的作品。
唐卡
2004-9-12夜於長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