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一直以為睡覺至多是一種事務性行為,就像餓了要吃飯,電池沒電了要充電,睡眠質量的好壞最多也就像拿米煮飯,充其量是煮得生點和熟點的區別。沒想到突然有一天睡眠本身搖身一變,變得包羅萬象、金光萬丈,變成了宇宙本身,與之相比,那些平常睡眠為之輔助的吃喝拉撒、工作生活,全部顛倒了過來,變成了可有可無的點綴,這樣一來二去,她也傻了。
“要不,我們掉頭睡吧?”
“掉頭睡?”
“你睡這頭,我睡那頭,起碼不會睡得這麼昏天黑地吧。這樣下去不行啊,上班也沒心思,和同事八卦也沒興趣,滿腦子就是想睡覺,和睡覺相比,其他所有事都變成狗屁了。”
想想也是,作為折中辦法,或者說,作為一種矯枉過正後的循序漸進的修正行為,我接納了她的建議,沒想到非但沒有起任何作用,相反的……
她的腳貼著我的臉,白皙、柔膩,腳趾修長。
“喂喂!你硬了!”她在那頭嚷道。
“那我有什麼辦法!”我叫道,“又不是我想讓它不硬就不硬的,況且它硬隻代表了兩件事,第一,我是個正常的男人;第二,你是個漂亮的女人,難道它不硬你反而會高興一點嗎?”
被我一通吼後,她愣愣地想了一會兒,“你說得也是……”
但這個問題總得解決,我是說,我們怎麼樣也必須麵對。如前所說,她是個漂亮女人,我是個正常男人,我們睡在一個被窩裏,不發生點什麼簡直過意不去,非但過意不去,簡直不可思議。而且即便說出去,也沒什麼可光榮的,甚至招來笑柄都有可能。
於是,我們有了一次非常真誠且懇切的會談。
那是在半個月之後的一天,我們還是照常鑽進被窩。關了燈,麵麵相覷,按照平常,沒多久她就會轉過身去,我翻身抱著她,或者我翻過身去,她轉身抱著我,我們攜手一起趕赴另外一個昏天黑地的世界。但那一天,不知怎麼的,我們誰也沒領先轉身,而是愣愣地,繼而靜靜地看著對方,然後,空氣的密度隨之發生了一些小小的變化。
“你是把我當一個大娃娃了吧?”黑暗中,她看著我,輕聲問。
“我當然是想和你睡,怎麼可能不想呢?”我坐起身來,“你這麼漂亮,別說我現在單身,就算我現在有女朋友,你這麼光穿一件內衣在我被窩裏,我能不能把持得住都很難說,應該說根本把持不住,很有可能頭腦發熱,就這麼先把你睡了再說,問題是……現在的情況好像微微有所不同……”
“不同在哪裏?”她也索性坐起身擰開燈,我們在床上拿被子窩著腿,蜷著身子相對而坐,一副親切會談的樣子。
“不同在我們是各自失戀後睡在一起的,”我說,“我們因為各自失戀睡不著,這才抱在一起睡。然後沒想到睡得這麼好,好到撲朔迷離,完全搞不清楚原因,也不想搞清,就是好好好,好透了。”
“完全同意。”她說。
“但我要是和你睡了,”我說,“不說你怎麼樣,作為我來說,肯定就愛上你了。不用問,我自己心裏一清二楚,這根弦就繃在那裏,一旦斷掉,勢必愛上你,一發不可收拾。而作為你來說,能這樣跑過來和我睡,起碼是不討厭我的,很有可能這樣一來,我們就順其自然地談起戀愛了,問題是……”
一旦談戀愛。
“我們勢必會有矛盾、有爭吵,我會有我考量的東西、現實性的東西。而對你來說,一不開心就跑出去喝酒,喝完回來哭哭鬧鬧。這樣一來,我們還能不能有現在這樣的睡眠就很難說,非常非常地難說。”
她陷入沉思。
“而且不管怎麼說,我們是因為雙方都被自己的另一半甩了才在這裏,如果一來二去地談起戀愛來了,不管怎麼說,好像總有點……”我想不出一個詞來形容。
“low?”她小心翼翼地總結。
“Exactly!”我說,“但那倒不是最重要的,關鍵是我們要在談戀愛和繼續保持這種睡眠之間做一個選擇。”
“那還是睡覺吧,”她想了一會兒說,“實在談不動。”
“我也談不動……”
從那次以後,我們睡得比以前更加活潑開朗、興之所至、肆無忌憚起來,我們開始變換著各種姿勢睡,有時候掉頭睡,有時候她趴在我腿上睡,我們蜷縮在躺椅上抱成一團也能睡個死去活來。甚至有一次我們在床上看電視,我睡著了,她把我的肚子當餐桌,在上麵放著一袋生煎,吃著吃著就昏倒似的睡著了,我第二天醒來愕然發現肚子上竟然有半袋生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