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二年四月,太平洋戰爭發生逆轉,美國空軍開始向日本本土發動空襲,戰爭的血與火、殘酷與悲哀終於降臨到這個囂張的島國上,當這個國家的民眾也體驗到了他們強加給別人的那種痛苦的時候,狂熱膨脹的野心一下子就轉變成了惶惶不可終日的沮喪,當年日軍攻陷南京時,日本全民歡騰的那種躁熱盡已消失。日軍迫於國內形勢的壓力,於五月,在浙江地區調集了近十萬兵力,發動了浙贛作戰,意圖徹底摧毀浙江境內的衢州、玉山等國際機場,從而切斷美國空軍的地麵支持。中國軍隊奮起反擊,組織起兩個集團軍的兵力對日作戰,史稱“浙贛會戰”。然而,由於中方指揮機構的猶疑寡斷,瞻前顧後,致使會戰前期,中方始終處於被動的地位。五月十九日桐廬失陷,五月二十二日建德失陷,五月二十七日金華陷落,六月三日,衢州被圍。摧毀衢州機場是日軍發起此次作戰的主要目的之一,而此時的衢州機場正陷入一片慌亂之中。
機場辦公樓內已是忙亂不堪,燈光在隆隆炮聲中忽明忽暗;工作人員淌過滿地的狼籍,奔來跑去,官員模樣的人則大聲吆喝著,穿梭在各個屋間科室之間;那些焚毀文件的工作人員迫不及待地把成捆的文件往火堆上壓,火焰壓成了濃濃的黑煙,就用紙板去扇,火苗便倏地躥出,跳躍在新壓的紙堆上麵了。
在通訊設備科的房間裏,郭海躍小心地抱起工具包,將它貼在自己的懷裏,這個工具包是他從國外帶回來的,他一向視之為珍寶,他又掃視了一遍這間他工作過的屋子,戀戀不舍地向敞開著的屋門退去。
蔣星浩從門口一閃而過,接著又折返回來,蔣星浩把著門框喊,“海躍,還磨蹭什麼?快走吧。”
郭海躍應了一聲,咬了咬嘴唇,掉頭跑了出去。蔣星浩看到郭海躍跟出來,便要向樓下跑,郭海躍急忙拽住了他,“星浩,等等,老顧呢?他下去了嗎?”
老顧,名叫顧振濤,他是郭海躍的同鄉,又和蔣星浩是大學同學,所以三個人的關係一直都很親近。
他們向機要處辦公室看去,那裏的門是關閉著的,蔣星浩急道,“一定還在裏麵,這家夥總是神神秘秘的。走,過去看看。”
機要處裏隻有顧振濤一個人,昏暗之中,他手裏捏著一張紙條,坐在焚燒著文件的火盆旁發呆。
門突然被踢開了,蔣星浩和郭海躍撞了進來。顧振濤一驚,忙將手中的紙條扔進火盆裏。
顧振濤站起身瞧著闖進來的二人說,“看看你們,緊張成什麼樣子。”
蔣星浩瞪大眼睛說,“嘿,嘿——,你倒真是穩穩當當,都什麼時候了,日本人馬上就打過來了,再不走就走不了了,想在這裏殉葬啊。”
顧振濤還要凜然地想說些什麼,卻被蔣星浩連拉帶扯地拽出房門。
郭海躍正要跟出去,一轉臉,發現剛才顧振濤扔進火盆裏的紙片,在竄起的火苗上燒著了一半後,晃晃悠悠地飄出盆外落在了地上。郭海躍俯下身撿了起來,禁不住好奇,向半片已燒得殘缺不全的紙上瞟了一眼,隻見上麵寫著:“……速到上海克能海路21號,張記百貨店找張全貴,他……。”後半截已燒毀,郭海躍未加多想,隨手將紙片扔進火盆裏,轉身跑了出去。
在機場辦公樓的一樓大廳裏,四十幾名拎抗著大包小件的機場工作人員亂哄哄地聚集在一起,十餘名荷槍實彈的警衛人員排列在大廳兩側,警衛隊副隊長邵剛正急得原地打轉,他一抬頭,看到了急步走下來的留守處最高長官王主任。
邵剛迎上前向王主任敬了個禮,說,“長官,趕快走吧,守城部隊就要突圍了,如果跟不上他們,我們就死在城裏了。
王主任強擠出一絲笑容,擺了擺手說,“要鎮靜,越是這個時候越要鎮靜。一定要先把重要文件全部毀掉,不能留下給敵人,這是軍人的職責。”
他看了看樓上,樓上又有五六名工作人員拎著包向樓下衝來。
“後麵還有沒有了?”王主任問。
“沒有了,這是最後幾個,我都查過了。”其中一個負責人答道。
王主任轉眼盯著邵剛說,“邵隊長,這些留守機場的工作人員都是我們的精英人才啊,不管發生什麼情況,你都不能丟下他們不管啊,一定要帶他們出去,拜托你了。”
邵剛的眼中有些發濕,他鄭重地敬了個禮,說,“放心,長官,除非我死了,否則,我決不會丟下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