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不是迷了眼睛，隻是一想到，我剛剛見麵的第一個客戶，可能馬上就要被人奪走，所以比較……比較憤恨！”被李思全說破了心思的曾小寧，想了片刻之後，總算找到了更好的借口。
“真是這樣的嗎？”李思全好笑地看著她。
曾小寧非常肯定的點頭。
“如果客戶丟掉，你會被公司處罰嗎？”李思全貌似很關心。
曾小寧咬住下唇，搖搖頭：“雖然公司對我不會采取什麼處罰，但我也會覺得自己很沒用啊……”
確實，隻在剛才，看到餐桌上神采飛揚的李思全，曾小寧就已經感覺很慚愧了。
掛在牆壁上的小桔燈，正悠悠地透出暗黃色的光線。
桔燈之下，李思全認真地端詳著曾小寧，她的臉色被黃光照射著，顯得益發蒼白。而他，似乎從曾小寧的表情裏看出了什麼，卻隻是抿起嘴角，說道：“ASC有你這樣忠誠的員工，真是值得驕傲。”
李思全的話，讓曾小寧覺得有一點刺耳，不知道他是真心的誇讚還是在嘲諷。不過，就算是諷刺也罷，事實上，剛剛自己的難過，除了因為眼下工作可能會遇到的最大麻煩，更多的是被那首曲子觸動了心腸。
隨便他講吧。曾小寧沒有答話，隻看著十八彎的靜水，悄無聲息地從身邊流過。
“你女兒還好嗎？她的車技現在怎麼樣？還會在馬路上和你玩碰碰車嗎？”曾小寧費力地找到話題，打破沉默。
“馨兒？她，還是有一點問題，”李思全微皺了下眉頭，吸了口氣，這是他在淡定之外，難得一見的表情：“我已經請了心理醫生，給她做心理輔導。現在，隻能算是有一點點進步吧。”
“馨兒……”曾小寧聽他叫著女兒的名字，那樣的親切，充滿愛意。
“她，恨你？”心理問題，曾小寧不大懂，但做女兒的會要開車撞自己的老爸，那會是什麼樣的恨意？
“是。大概除了你，沒有別人知道。”李思全苦笑一下：“因為我這幾年太忙於工作，沒有更多時間陪她，在她正處於叛逆期的時間，我這個做父親的，始終沒在位置上。”
“那……她的媽媽呢？”曾小寧忍不住問人家的隱私。
“……四年前，胃癌，發現時已經是晚期，做不了手術了，隻有三個月，就去世了。”李思全低下頭，讓人看不到他的表情。
“這個病，真的是很痛苦啊……”他的聲音裏，飽含著傷痛：“馨兒那時候一直陪著她媽媽，她覺得是因為我疏於照顧，才讓她媽媽得了這樣的病。所以，她媽媽去世後，馨兒一直在恨我。我送她去A國讀的高中，想換個環境，能讓她換換心情，誰知……”
“實在是對不起，我不該亂問的。”曾小寧慌亂的解釋，她無意之間，觸動了別人的傷心：“讓你想起這樣難過的事，對不起。”
“……沒關係。”李思全抬起頭來：“已經三年多了，不能說放下，但是，我已經習慣了。”
可他的目光裏，明明還是有痛苦，還有那麼多的遺憾。
隻要再拐個彎，就會回到他們所在的包房。拐角處的小路口，有一池清水，池中正盛開著兩朵粉色的荷花，青青蓮葉之下，十幾條紅白錦鯉歡快的嬉戲。
李思全停住了腳步，看向池中正遊得歡暢的小魚：“其實有些事情，真的是說出來會更舒服些，我現在就舒服多了。”
他轉過頭來，看著曾小寧，笑了笑：“你……你也很有些心事重重的樣子。我猜呢，當然不是因為迷了眼，可也不能全部是因為客戶要丟了。生活中總會有些煩惱的事情，要想擺脫它，不僅僅是傷感就夠的。”
他說得極為認真：“我經曆過的也很多，所以不隻是在跟你講大道理。你要明白，如果你的心事太重，它會把你墜入泥潭，讓你再拔不出來。你還要再努力些，僅僅用守望來當做豐碑，總也不會到達你想要的天堂。”
曾小寧瞪大眼睛，心中的驚訝難以描述。剛才那首歌的歌詞，接下來就是：“用今宵的思念，醉成一座豐碑守望……歲月抹不掉，那夢裏的天堂。”
原來，他剛才竟然是早就看到自己，也一直聽那三個女子在唱歌！而且聽得如此清楚，連詞句都記得下來，又換做他自己的話來勸說我？
李思全望向包房的門：“我先回去，出來得久了，會慢待了客人。”
看曾小寧仍呆呆站在小池旁，他又道：“你晚些進去也好，免得別人對你有所猜忌。”
他邁著平穩的步子走回去。留給曾小寧的背影，又恢複成如此的從容不迫。
怎麼會有這樣玲瓏透徹的男人？他讀得懂你的心思，看得穿你的謊言，他會善意的勸說你，會給你指導方向，他也會開誠布公，並不刻意隱瞞。他的語調溫柔，他的舉止沉穩，他……
曾小寧看著李思全離去的背影，歎了口氣。這就是所謂成熟男人的魅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