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沒有“第三條河岸”
翠柳街
作者:吳佳燕
對人的內心世界的發掘,是不同時代作家的使命所在。劉繼明曾經在一次訪談中感慨:“在這個時代,解決內心的問題,似乎越來越沒有解決一些峻急的外部問題那麼重要了。”而“解決內心的問題”恰恰是寫作存在的意義。本期刊發的兩個中篇,都與“失去”和“內心”有關。一邊走,一邊失去。這多少有些傷感。劉繼明的《邊走邊唱》,講的是傳統地方戲的衰落,一個由老戲骨武海生勉強撐起的不倫不類的草台班子,走鄉串戶,邊走邊唱,卻從來沒有一場戲真正善終;林森的《捧一個冰椰子度過漫長夏日》寫的是居住在城鄉接合部的年輕人的情感與生活,以及城中村人的生存狀態。邊緣,迷茫,失去,無處安放。在此,文壇的老將新銳以不同的題材和手法,直麵置身其中的社會現實,關注底層人群,關注邊緣地帶,思考的是一個共同的問題,那就是我們這個日新月異、波濤暗湧的時代所麵臨的精神危機。
最初知道劉繼明,是在大學圖書館看了他一本中短篇小說集《我愛麥娘》,由此了解到他在上世紀90年代就以先鋒色彩很強的新生代書寫名噪文壇。再後來現場聆聽過他的幾場演講,發現他的關注麵極廣,社會思潮,農村問題,文藝批評,文化關懷等等,很有點入世精神和思想型作家的味道。而他的小說創作在21世紀也發生明顯轉向,描寫的都是普通人的生存狀況,並且風格樸素簡單,敘述老老實實,沒有以前先鋒文學那種很強的形式感。
這些變化,從《邊走邊唱》中可見一斑。它一方麵可視作劉繼明對傳統現實主義文學的某種回歸;另一方麵,劉繼明也許更想通過這種形式的回歸來呼喚對走向衰落的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珍視。小說按唱戲地點的轉移分節,以兩代四人為主體,以鄉間的紅白喜事、留守老幼為客體,演繹的是一曲城市與鄉村、傳統與現代、上一代與下一代的愛恨別離的哀婉之歌。武海生對荊河戲的堅守可以說是對傳統文化的熱愛,也可以說是對一場無疾而終的愛情的守望。他還心存幻想,希望可以通過女兒對金波的愛來拴住兩個年輕人,從而讓日見人稀的草台班子可以慢慢唱下去,讓古老的荊河戲可以後繼有人,從而讓鄉村的留守老人們有個念想。然而,武海生的“幻想”卻加速了戲班的分裂,兩個年輕人以追求自由和愛情的名義和老一輩不辭而別、分道揚鑣,城市和鄉村就此決裂。而荊河戲雖然還有年過六十的老粉絲讚助,還有年過半百的武海生和白小梅勉力為繼,但多少有些淒涼沒落的味道;武海生自己的愛情雖然守得雲開見月明,卻隻能在絲絲白發中回憶年輕時搭戲的模樣。這讓人無端想起魯迅在夏瑜墳頭添置的花環。邊走邊唱,邊走邊絕望。小說最後師父郭三元的去世,就像一個無言的隱喻,一首淒美的挽歌。
與劉繼明的回歸相比,林森的小說顯得有些“非主流”。沒有強烈的故事情節,肆意揮灑的語句,滿紙彌漫的情緒,還有長長的頗具個性的題目。小說以城鄉接合部為敘述背景,各色人等混居,貧窮與富有、奮進與墮落、文明與野蠻錯亂交織。一方麵是年輕人無處安放的青春與難以釋放的欲望,少陵的幾次情感挫敗,“我”在生活中的曖昧迷茫,似乎都與這個炎熱而漫長的夏天不無關係;另一方麵是城中村的當地人卷入拆遷角逐的泥潭中,圍繞拆遷所產生的各種矛盾糾葛。這裏其實居住著一群不勞而獲的人,拆遷是時時要到來的威脅。有的因為賣地富得流油,在吃喝嫖賭中揮霍人生;有的在角逐中失利,孤心苦詣等著東山再起,結果卻鬱鬱而終;也有更多的人期待著拆遷來實現一夜暴富。就像一麵鏡子,折射出各色的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