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蒼玉為名(1 / 2)

“我是誰?”

“我從哪裏來?”

“我要到哪裏去?”

一個月來,李蒼玉每都來到同一個地方,問自己同樣的三個問題。

這個地方,在秦嶺之中,太白山上。

這三個問題,李蒼玉曾經有過非常簡單明了的答案:我是升鬥民李蒼玉,我的父母把我帶到這個世上,我正在奔向墳墓的旅途中奮力掙紮,隻為留下一絲曾經苟活的印跡。

現在這三個問題,全都沒有了答案。

因為一夜之間,李蒼玉身邊所有的一切都改變了。

公元019年,變成了大唐寶十年。

城市裏熟悉的高樓大廈與忙碌的車水馬龍,再也見不到了。身邊隻有巍巍秦嶺與茫茫大山。李蒼玉再也不是那個朝九晚五的都市上班族,他變成了一個在叢林裏討生活的少年獵人,阿狼。

阿狼的母親已經過世兩年,父親不知是何人。因此,這位十七歲的少年甚至連姓氏都沒有,人們僅以“阿狼”來稱呼他

已經活了三十年的李蒼玉曾經所擁有過的一切,也全都沒有了。父母,親人,女友,同學,工作,信用卡,按揭中的窩居和夏日救命的空調……

一夜之間,全都沒了。

足足花了一個月的時間,李蒼玉也沒有從巨大的心理落差當中完全的恢複過來。

巍巍秦嶺,千山竟險。太白山雄峙蒼穹傲視群峰,一覽眾山。

北風嘯起,有雪落下。

李蒼玉舉目望去,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

此刻他有一種感覺,自己就如同那億萬雪花中的一瓣,很快就要迷失在這一片浩浩茫茫的萬古大山之中,就如同自己從來就沒有存在過。這難以言喻的卑微與無邊無際的迷茫,如一柄利劍刺入了他的內心深處,讓他感覺到一陣發自於靈魂的痛楚與恐懼。

情不自禁的,李蒼玉伸手握住背在身後的佘(shē)刀,將它拔了出來雙手緊緊握住。他從未有過像現在這樣的缺乏安全感,竟需要拔刀在手用以壯膽。

佘刀是宋代樸刀的先祖,在大唐民間非常常見。人們用它來砍柴斬莿,清障開路。

李蒼玉的這把佘刀粗糙而笨重,插在地上矮肩半尺,刃寬半拃前闊後窄,刀身略彎通體黝黑,刀柄約占三分之一。除了日常使用,萬一遇到猛獸,少年阿狼還要靠它來活命。

在李蒼玉的記憶裏,寶大唐正處於盛世的巔峰,國富民強萬國來朝。大唐帝國的子民,是下異邦諸胡眼中最值得羨慕和尊敬的“唐人”。這個偉大的時代,是後世許多華夏子孫心目中永恒的自豪與夢寐的向往。

可是,這跟少年阿狼又有什麼大的關係呢?

生在這大山之中,除了刀與弓的茹毛飲血,阿狼的生活好像再無別的選擇。除非能夠徹底的走出這片大山,否則阿狼時刻都要抱緊這把佘刀,與之相依為命。

所以,自從阿狼能夠拿起這把刀的第一起,他就從未停止過習練刀法。

李蒼玉有幸“繼承”了阿狼的這一項技能,同時也保留了勤練刀法的習慣。

迎著風,頂著雪,李蒼玉雙手握緊沉腰下跨,迎風擰身連斬數劈,嘴裏也發出一陣陣的怒吼。

若有內行之人眼見此景定會評判,李蒼玉的這一把刀雖是使得頗得章法,但他更像是在拚命的進行發泄,仿佛要把身上最後的一絲力氣都用光。

最終他癱坐在了雪地上,氣喘籲籲,卻仍是感覺心中失落空洞煩躁無比。轉眼看到雪地裏有半截樹枝,他將它撿了起來,開始在雪地上寫寫劃劃。

“白日何短短,百年苦易滿。”

“蒼穹浩茫茫,萬劫太極長。”

李蒼玉一邊在雪地上寫劃,一邊吟誦起來——

“吾欲攬六龍,回車掛扶桑。北鬥酌美酒,勸龍各一觴!……”

優美的詩歌,果然擁有安撫人心的神奇力量。李蒼玉失落而狂躁的心情,竟在此刻平靜了許多。

許多美好的回憶,就如同海上升明月,漸漸浮現於腦海之中。

這首李白的《短歌行》,曾經是李蒼玉兒時學過的,沒想到時至今日也能記得這麼清楚。記得那時候他的爺爺奶奶都還在世,再加上父親和母親,一戶人家居然有四個教書匠。不約而同的,他們還都喜歡李白的詩。於是暑假的很多個星光燦燦的夜晚,年幼的李蒼玉都會在自家那個栽種了葡萄藤的院子裏,跟著四位教書匠一起讀詩懷古。

靜謐的夏夜,浩淼的銀河,華采的詩篇與溫馨的院落,構成了李蒼玉人生當中最美好的童年記憶。

最近這些日子裏,李蒼玉就是靠著這些回憶和思念,來支撐自己的精神世界。若非如此,他一點都不懷疑自己會因為這無邊的迷茫與極度的無聊,變成一個神經病。

“阿狼哥!阿狼哥!”一個少年人的呼喊聲從山路邊傳來,“你果然又跑到這裏來了!”

李蒼玉扭頭看去,是表弟高栝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