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明白醒來已半生(2 / 2)

二十年了,社會畢竟已發生很大變化,不容你不產生對比強烈的時代差。本人在大學吃粉筆灰,目睹如今的大學生那麼解放,常常躲也躲不開那些熱戀場景。想想我們當年那會兒,確乎太封建了,將愛情看得太隆重了。說到底,我們那時哲學層次太低,總以為歲月悠悠人生漫長,相信“你們還年輕”。唯其自閉,社會才封閉。其實,我們那時已經不年輕了。尤其中文係七八級一班,不少人都已三十上下,美好時光已悄然滑過。當然,從另一角度,中文係七八級甚合領導意願——“平安無事”。沒鬧出什麼“三角戀”,沒出陳世美,更沒有什麼聳動視聽的“花邊新聞”。至於一班、二班各結出一對“同學花”,也是中規中矩的正常戀愛,沒聽到什麼閑話怪話。還有一個值得一提的時代差異:我們那一屆八十八名同學,女生隻有二十二名,而且不少已經名花有主,女生行情很“翹”,呼曰“狼多肉少”。倪虹臉上的光、王楠燕含著酒窩的笑……相信各位先生們仍然記憶猶新!而今天,則完全倒過,陰盛陽衰斷難挽回,女生的高行情已是永不複返的“一江春水向東流”。真不知道這是時代進步(女性知識程度提高),還是重回曆史車轍(好男人總比好女人少)?

每年,當雪飄江南的時候,我總會懷念東北,懷念大興安嶺,懷念哈爾濱,懷念那些隨風飄去的歲月,懷念校園內那幾條小徑,想起那些屬於自己的故事。每當此時,我就知道自己的身子永遠連帶著東北。無論我走到那裏,大興安嶺的風雪都將在我心中飄舞,鬆花江岸的風景令我永遠懷念,學府路的建築永遠親切寧靜。人是不可能不懷舊的,走過的行程總會留下擦抹不去的痕跡。當年下鄉時買的那隻舊革箱,包角的鐵皮已經鏽得不成樣了,一直舍不得扔棄,它伴隨著我多次遷居,直至今日滬上新居。還有幾件那時的中山裝、軍便裝,常常取出穿用,它們也不容我背叛過去忘卻曆史。再說,我又怎願忘記呢?人生就這麼一段,青春就這麼一截,大學就這麼一閃,無論如何,它們總是自己的。愛過的、恨過的、歡樂的、痛苦的、吵鬧的、勾心鬥角的……都深深烙上了個人的印跡,哈爾濱的風雪中已永遠夾雜著那一絲屬於自己的體味。

當然,我們老了,這是必須承認的。當我們已擁有二十年的間隔、當我們的兒女都已邁入大學、當我們麵對一切都失去了激動、當我們之中已經有人凋然謝世、當我們真正讀懂了屈原的“老冉冉其將至兮”,尤其當我們更深一層理解了中國革命與社會現實,我們還能不承認老了嗎?還能硬撐著說:“革命人永遠是年輕!”

成熟是需要支付歲月的。如果用二十年能夠換來這一可貴的品質,能夠由此為社會為民族帶去我們這一代沉澱的理性,能夠在各自的職崗上成為過濾左傾殘餘的一張篩網,能夠為曆史進步作出一點一滴的努力,那麼以二十年為代價,就相當值得了。五十歲上下的人,既到了需要對社會負責的年齡,也應該考慮身後的留存了。

今天,我坐在滬上一扇小窗後麵,麵對熒屏敲擊,思飛千裏,熱血漸湧。我輕輕敲擊鍵盤,就算為每一位同學祝福吧,希望我們每一位都能為第二個畢業二十年舉杯。我們能熬到那一天麼?能,爭取能。

(這是2002年的一篇舊文,現修訂發表。已過去九年了,記憶之苦澀猶在——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