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返回天堡城的途中,卞正中苦苦回憶著南京保衛戰最黑暗的時刻:中華門和中山門在12日中午12點先後陷落。唐生智於12日晚6點倉促下達了總撤退命令,接到命令的高級軍官們都有著豐富的吃敗仗經驗,當然知道這種倉促撤退會是怎樣的後果,一旦部隊失去掌握,形成潰兵潮,不管自己軍銜有多高一樣無法自保。所以大部分軍師長在會後並沒有返回駐地收攏部隊,而是直接奔下關碼頭奪路而逃,從而導致了部隊更嚴重的潰散。12月晚8點,唐生智帶領少數隨從逃到了煤炭港,這裏有一艘被司令部留下的運輸汽輪。在日軍追擊下,國軍沒有組織任何的阻擊,這艘能載300人的汽輪,隻搭上了唐生智等一百多人,就匆匆逃往江北。
中山路、中央路等主要道路全部被潰兵堵死,為搶奪道路,潰兵互相開槍、互相踐踏。好不容易擠到了下關碼頭,36師的督戰隊卻沒有接到撤退命令,開槍阻擊後撤的部隊。潰兵潮強行衝擊督戰隊的防線,結果死傷無數。大批潰兵衝過督戰隊防線到達下關碼頭江邊後,又找不到的船隻,隻能拚門板、紮木杆過江,到了長江江麵又遭到日軍軍艦的射殺。最終,戰死、淹死、踩踏、被俘、屠殺等等,十五萬中國守軍逃出南京的不足五萬人。這是中國抗戰史中最窩囊的一次戰敗,是中華民族最屈辱的曆史。
卞正中邁著僵硬的腳步在叢林中疾行,黑夜的山林中飄蕩著幾朵幽藍的磷火,在黑暗中鬼魅般四散遊走,忽閃忽滅。如同大屠殺紀念館裏閃動的熒光一樣。卞正中的背脊一陣發涼,他知道,自己已經站在了這段最沉痛的曆史麵前,冤魂們選擇自己,不就是為了這一刻嗎?自己來到這個世界,玩命折騰,不就是為了讓更多的同胞能逃出這次劫難嗎?卞正中的心變得更加堅定,如果能完成這個使命,如果能讓民族能少一點屈辱,自己的小命搭在這裏也認命了!
紫金山天堡城主坑道的作戰室裏,秦士銓、周石泉、卞正中等一眾校級軍官圍坐在地圖前。秦士銓對撤退的消息十分震驚,派出通訊兵專門向教導總隊詢問,得到的答複是“戰至一兵一卒,違令撤退者就地槍決!”但秦士銓對卞正中一向非常信任,更對他身後的唐家背景深信不疑。盡管已經開始了撤退準備,此刻他仍是憂心忡忡。秦士銓說道:“卞老弟,我知道你有通天之能,但這十萬大軍說撤退就撤退,可不能隻靠推測呀。紫金山陣地一撤,中山門、太平門沒有依托,全都暴露在日軍的攻擊之下,我軍將全線動搖!到那時,我們幾個都是要上軍事法庭的。”
卞正中答道:“秦大哥,時間緊迫,我的消息自然有很可靠的來源,具體不便詳說。最關鍵的是,如果我們不提前行動,一旦消息準確,我們還能撤出去嗎?一團幾千弟兄就都折在南京了。這個後果我們輸不起!”
一團參謀主任李國富滿腹狐疑地站了起來,那張白胖臉上的肥肉抖動了兩下。他用手扶了扶鼻梁上的金絲眼鏡,好像是仔細思考著說道:“團座,我相信卞副參謀長的消息來源很可靠,卞副參謀長盡管年輕有為,但在一團時間畢竟尚短,如果僅憑一個消息就擅自撤退,萬一有個差池,這是要被就地正法的。到時候別人可有大人物護著,我們團部是要負全部責任的。這麼做的風險實在太大,是不是應該跟總隊長官請示一下?請團長三思!”
卞正中厭惡地看了一眼李國富。在當初到一團報到時,第一眼就覺得這家夥是一個官場老油條。自己果然沒看走眼,他這是在給自己預留後路,日後司令部追究起來,自己就可以撇清責任了。
周石泉鄙夷地哼了一聲,說道:“卞老弟如果想走,他隨時可以離開南京,沒必要來攪這趟渾水。他這麼做完全是為了我們一團的弟兄,才把自己也拖累進來的。再說,南京東麵和南麵是日軍的主攻方向,西麵和北麵背靠長江,司令部早已把船隻全部撤走,南京已經是背水一戰的兵家絕地。十萬人沒有組織的撤退,其實就是大潰散。我們一團又處在南京城的最東麵,如果不提前行動,一旦全軍動搖,我們會被日軍完全包圍,幾乎是十死無生。所以我覺得值得一搏。如果李主任認為風險大,可以留守團部,我帶部隊行動!”說完不屑地瞪了李國富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