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吃得毫無胃口,卞正中獨自一人坐在富貴山山腰的大石上。南京11月底的夕陽被寒氣包裹著,放射著微弱的紅光,顯得奄奄一息。城內依稀的幾縷炊煙孤零零地飄起,被寒冷的北風吹散開,像是奪路而逃的幽靈。南京城籠罩在毫無生氣的夕陽下,殷紅殷紅的,像浸泡在血水中一樣。
“日暮孤城歲伶仃,孤煙寥寥喚魂靈,卅萬冤魂血色裏,我輩慷慨赴刀兵。”卞正中誦讀著即興而作的一首絕句,心中滿是悲涼。
“好,好詩!”
卞正中嚇了一跳,伸手去掏槍,卻半天沒掏出來,一個中校軍官已經出現在他麵前。卞正中定眼一看,這個人很眼熟,卻叫不出名字。
中校看到卞正中極不專業的掏槍動作,微微一笑:“卞參謀,不要緊張,我是二旅的參謀主任廖耀湘。”卞正中恍然記起:“原來是大名鼎鼎的廖司令官,你……你怎麼認識我?”廖耀湘哈哈一笑,說道:“卞參謀這是在笑話廖某了,我不過是個區區中校參謀,哪裏受得起’司令官’的名號呀。不像卞參謀乃少年英才,在紫金山被委員長欽點調入侍從室,今天在參謀會議上又有一番高見,教導總隊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呀。”
卞正中靈機一動,馬上意識到這是難得的客戶交流機會,如果能結交上廖耀湘,那麼以後在教導總隊的中層客戶關係就有立足點了。他恭敬站起身來說道:“廖長官,請坐,我參軍沒幾天,還是個新兵蛋子,讓您見笑了,實在不好意思!”
廖耀湘在旁邊的一塊石頭上坐了下來,略有回味地說道:“我輩慷慨赴刀兵……卞參謀不僅深有謀略,還有如此的文采,怪不得能得到委員長賞識呀!”
卞正中做出羞愧難當的樣子,說道:“廖長官笑話了,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實在是委員長錯愛呀。廖長官出身黃埔,又是法國聖西爾軍校的高材生,才是真正的文武雙全,您當年單刀麵聖的故事可是口口相傳啦。”馬屁功是卞正中的絕技,時間、尺度往往都恰到好處。他把這次交流當成一次s級客戶拜訪,當然卯足了力氣。
不料,廖耀湘聽了這段話,臉色卻微微顯出愁雲。略帶神傷地說道:“這些故事你也聽說過?慚愧慚愧!教導總隊將星如雲,我一個小小中校哪談得上文武雙全?”
廖耀湘有著金燦燦的學曆,帶著一副深度黑框眼睛,31歲才是中校參謀主任,仕途確實一般。當年全軍考試取得第一名,卻因個子矮小,其貌不揚,被取消了法國聖西爾軍校的留學資格。但他有著一股桀驁不馴的傲氣,居然鬥膽直接麵見蔣介石,才保住了留學的名額。卞正中正滿肚子搜刮著詞語,準備再恭維一番。廖耀湘接著說道:“今天難得在這裏偶遇,正好跟你討教一二。好像卞參謀對抗戰的前景不太樂觀,能否聽聽你的高見?”
卞正中知道,如果一個客戶在做工程師時,你就能跟他處成兄弟,那麼他走上中高層的領導崗位後,這種客戶關係往往是堅不可摧的。這是一次難得的客戶交流機會,卞正中使出了渾身解數,卻故作淡定地答道:“廖長官笑話了,我哪敢有什麼高見?但作為一個曆史教員,我可以談談理論上的想法。”卞正中停頓了一下,看到廖耀湘正在豎耳聆聽,繼續說道:“廖長官自然了解中國的經濟、軍事力量與列強的差距,單單依靠中國目前的力量,我們是遠遠不能和日本相比的。精神力量確實有一定的彌補作用,但精神的能動性不能取代經濟的決定性。況且,日本文化本身崇尚於為戰爭服務,比如武士道等。我國的文化更注重於文明,更擅長於融合。因此無論從戰爭文化還是戰爭經濟,我們目前都不占優勢。”
廖耀湘歎了一口氣,咬著牙關恨恨地說道:“你說的不錯,我國目前的國力確實遠遠不如日本,但我泱泱中華,四萬萬同胞,難道要向區區倭奴俯首請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