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大約兩周,經過大量的交談、大量的性愛以及在可以忍受分量內的爭執,我們到蘿拉的朋友保羅和米蘭達家吃晚餐。這對你來說可能聽起來不怎麼刺激,但這對我真的是一件大事:這是信任的一票,一項認可,對全世界表示我至少會存在幾個月的征兆。蘿拉與我從來沒有跟保羅與米蘭達照過麵,我從來沒見過他們倆任何一個。保羅和蘿拉差不多同時加入律師事務所,而他們處得很好,所以當她(和我)被邀請作客時,我拒絕前往。我不喜歡他聽起來的樣子,也不喜歡蘿拉對他的熱衷,雖然說當我聽到還有一個米蘭達存在時,我知道我想歪了,所以我編造了一堆其他的話。我說他聽起來就像她從現在起會一直遇到的那種典型人物,因為她現在有了這個光鮮的新工作,而我被拋在腦後,然後她很惱火,所以我又砸下更多籌碼,在每次提到他的名字時就在前麵加上“這個”以及“混蛋”,然後我賦予他一個傲慢自大的聲音,和一整套他可能沒有的興趣和態度,然後蘿拉真的很火大,於是自己一個人去了。叫了他那麼多次混蛋,我感到保羅和我一開始便出師不利,而當蘿拉邀請他們回訪我們家時,我在外麵耗到淩晨兩點鍾才回家,就是為了確保不會遇見他們,雖然說他們有個小孩,而且我知道他們十一點半就會離開。所以當蘿拉說我們又被邀請時,我知道這是一件大事,不僅是因為她準備好要再試一次,而且也因為這表示她說了我們兩個又住在一起的事,而且她說的不盡然全是壞事。

當我們站在他們家的門階上(沒什麼豪華的,一棟肯所格林有門廊的三房屋子,我擺弄著501牛仔褲的排扣,一種蘿拉強烈反對的緊張習慣,原因你大概可以理解。但是今晚她望著我微笑,然後在我手上(我另一雙手,那隻沒有狂抓我的鼠蹊部的手)握緊一下,然後在我回過神來之前,我們已經進在屋內,淹沒在一陣笑容、親吻以及介紹之中。

保羅高大英挺,有著一頭略長(不時髦、不想費力氣去剪、電腦狂的那種長,而不是發型設計的長)的深色頭發和一臉幾天沒刮的胡茬。他穿著一條舊的棕色絨褲和一件來自街邊小店的T恤,上麵畫著綠色的東西,蜥蜴、樹還是蔬菜什麼的。我希望我的排扣有幾顆沒扣上,才不會讓我看起來打扮過頭。米蘭達,跟蘿拉一樣,穿著寬鬆的毛衣和緊身褲,戴一副很酷的無邊眼鏡;她是金發,豐滿而漂亮,不太像道恩·法蘭琪(DawnFrench)那麼豐滿,不過夠豐滿到你馬上就注意得到。所以我沒有被衣著,或房子,或人,給嚇到,反正他們對我好得不得了,我甚至一度泫然欲泣;就連最缺乏安全感的人都可以一眼看出來,保羅和米蘭達很高興我來了,不管是因為他們決定我是個“好東西”,或是因為蘿拉告訴他們她對現狀很滿意(如果我全部都弄錯了,而他們不過是在演戲的話,誰管他?當演員演得這麼好)。

沒有任何“你會幫你的狗取什麼名字”之類的對話,部分是因為每個人都知道其他人在做什麼(米蘭達在一家進修學校當英文講師),部分也是因為今晚一點都不像那樣。他們詢問有關蘿拉的父親,而蘿拉告訴他們葬禮的事,至少多少說了一些,還有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比如,她說在所有的痛苦、悲傷和其他感覺降臨之前,她起初甚至感覺到有一點興奮,短暫的——“好像,老天,這是我身上發生過最像長大成人的事。”

然後米蘭達談了一點她媽媽過世的事,而保羅和我問了一些問題,然後保羅和米蘭達問了關於我爸媽的問題,然後話題不知怎麼的轉入我們渴望達到的目標,還有我們想要什麼,還有我們不滿意什麼,還有……我不知道。這樣說聽起來很蠢,但是除了我們的談話以外,我真的很愉快——我沒有對任何人感到恐懼,而不管我說什麼別人都很認真,而我看見蘿拉不時柔情地看著我,提高了我的士氣。這不像說有人說了什麼話很令人難忘、很有智慧或很精確;這比較像一種心情。有生以來第一次,我覺得自己像是在演一集《三十而立》(Thirtysomething),而不是一集……一集……一集還沒有投拍的,關於三個在唱片行工作的家夥,成天聊著三明治餡和薩克斯管獨奏什麼的情境喜劇,而我很喜歡這種感覺。我知道《三十而立》很矯情很陳腔濫調又美國又無聊,我看得出來。但是當你坐在克勞許區的一間公寓裏麵,然後你的生意一落千丈,然後你的女朋友跟公寓樓上的家夥跑了,在現實生活中的《三十而立》演出一角,以及隨之而來的小孩、婚姻、工作、烤肉和凱蒂蓮(K.D.Lang)的CD,似乎比你人生所能祈求的還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