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車抵達阿欽斯克已經是晚上19點20分了,這是大陸鐵路線上的一個大站,不僅是阿(阿欽斯克)-列(列索西比斯爾克)支線交會處,還是一個重要的會讓站。整個車站有四條站線,內側的二條線路用於列車通過,外側的二條線路則用於列車靠站。
我們乘座的列車停靠在車站北側,一走下站台便看見車站另一側停靠著一列載滿士兵的火車。
我有點擔心,於是拽緊了瓦洛佳的胳膊。
“你確信我們還沒有被通緝麼?”我輕聲地對他問道。
“不知道,看著辦吧。”瓦洛佳望向車站出口處,謹慎地拉著我混入出站的人群中。
在靠近出口的地方,我們發現有幾個便衣在盤查旅客,於是打算返身走回車站內。
可出站的人比較多,且都擁擠在出口處,這使我們舉步為艱。
“嘿!你們二個站住,轉過身來!”就在我們打算逆著人流硬擠回去的時,身後響起了喝令聲。
我朝瓦洛佳看了看,他示意我不要回頭。
“站住!你們沒有聽見麼?”這一聲叫喊讓所有人都停住了腳步,目光紛紛落在我們兩個人身上。
想盡快脫身而不得,我急得額頭上出了汗,下意識地感到這下可完了。當我要轉身的那一刻,瓦洛佳突然舉起我們的行李大聲叫嚷:“包裏有炸彈,快散開!”
人群亂了起來,紛紛從我們身旁避開,一部分人躲進車站,更多的人則湧向出口,那幾個便衣也被慌亂的人群硬生生地衝開了。
“快走!”瓦洛佳拉上還在發愣的我拔腿就跑,我們回到站台上,不顧一切地沿著站台奔跑。
在車站盡頭瓦洛佳拉著我跳下站台,沿鐵路狂奔了好一會兒,回頭看去發現已經跑出車站有一裏多了。我們來到了一處鐵路駝峰,月光下隱約可見這裏擺放著許多節等待編組的車廂。我和瓦洛佳順著陡坡爬上駝峰線,打算找一節車廂藏起來,等夜深人靜時再離開。
“豁”瓦洛佳麻利地拉開一節貨車車廂的鐵門,新鮮空氣伴隨著月光湧進昏暗的車廂內,裏麵的一切也印在了我們的瞳孔中。
渾濁、窒息的空氣,一張張表情麻木的麵孔,沾著血跡的紗布,忽明忽岸的煤油燈--滿滿一車廂的士兵,或躺著或坐在那裏,看上去這些人無一例外地都受了不輕的傷,有的人手腳斷了、有的人上身綁著繃帶,他們紛紛將目光投向被打開的車門。
“我……我們……”看著眼前這些目光呆滯、毫無生氣的人,瓦洛佳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我們是來檢查的。”見他語塞,我趕忙用漢語補充道。
那些目光移到了我身上,這回稍微有了點生氣。
“能弄些幹淨的水麼?就弄一些水來。”靠在門口的一名胡子拉茬看不出年紀的士兵對我們開口道,他的語氣中沒有懇求,用的是一種商量的口吻。
“這個……”我與瓦洛佳不約而同地對視了一下。
“好吧。”我對那士兵點了點頭,從他手中接過水罐。
“你們怎麼會在這裏的?”瓦洛佳向那士兵問道。
“我們是在前線負傷的,他們把我們這些傷殘士兵像處理廢物一樣送回國內,為了不讓外界了解前線的真相,我們被塞進了這種悶罐車裏遭罪!”士兵的語氣由埋怨逐漸轉變為憤怒,怨恨終於不可抑製地爆發了了出來:“那些狗娘養的當官的,隻知道自己的戰功,根本不把我們當人啊!”他痛苦地垂著車門。
“我這就去打水。”麵對那些痛苦的士兵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和所聽見的--這樣一個堂堂的男人竟然會泣不成聲,一定是經曆了難以想象的痛苦。看見男人在自己麵前流淚,我出於本能地想要回避這尷尬的局麵。
拎著水罐走了一段路,突然發現自己並不知道在哪兒能打到水。由於擔心遭遇警察,我不敢往車站方向走,隻能漫無目的地沿著鐵路向前方尋去。
“姑娘,這麼晚了一個人在這裏找什麼呢?”身後響起一聲低沉的問候。
“誰?!”我慌忙轉身,看見有個人影坐在鐵路路基旁抽著煙,如果不是煙頭那點微弱的火光還真不會注意到這個人的存在。
“別擔心小姐,我沒有惡意,隻是很奇怪您為何會出現在這兒?”那個人站起身來,借著月光可依稀看出他魁梧的身型。
“我在為車廂裏的士兵打水。”我敲了敲鐵皮水罐說道,警惕心卻不敢有絲毫放鬆,“你……你又為何在這裏?”。
“啊,原來如此!我是火車司機,抽空來這裏點支煙。”那個人走近幾步,我終於看清了他的樣子--一身沾滿煤灰的工作服,帶著頂工人的鴨舌帽,臉膀的輪廓粗黑而棱線分明。“您知道去哪兒打水麼?要不我帶您去。”這個人在咧嘴對著我笑。
我猶豫了一會,最終還是對他搖頭道:“不,我自己去。”說著我又背過身去趕路。
“您看,您還是不信任我。”那個火車司機在我身後說著,語氣中透著幾絲疑惑:“您為什麼不回車站去打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