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6章 遊園賞花 下(1 / 1)

一陣低沉的歎息聲逶迤邇來,回首望去,小荷花但見身後的月季花叢下隱約坐著一個人,頃刻間卻又辨識不清。小荷花以為是馬平來給花草翻土,不禁隔著月季花叢輕輕叫了一聲:“平叔”,但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突然,小荷花聞到了一股酒味,心裏想著肯定是五伢子,不禁沿著曲曲折折的圃間小徑急步走到月季花叢後,驀然,低沉的歎息聲戛然而止,她的視線也滯留在了眼前蜷著身子、盤著腿坐在月花花下的五伢子身上。五伢子直直地盯著她看了一眼,低下頭,左手繼續舉著原先緊握著的酒瓶子喝著,右手卻拿著一塊破瓦片在地上胡亂劃著。他好像沒看到小荷花似的,一言不發,隻顧做他自己的事。

小荷花怔怔地盯著他,也是一句話也不說。她看到了他身後的月季花。不知為何,今天她倒是頭一次覺得這些月季花比她窗台上的那株開得更豔更濃,一股撲鼻的香味夾著五伢子噴出來的酒氣恣意肆虐著她的鼻子,她不禁皺了皺了眉,隻拿眼睛去瞧他身後的月季花。

月季花兒鋪陳在陽光下時,絢爛如霞,紅的灼灼生輝、黃的端莊雅致,白的如雪、粉的似綢,真是傾國傾城,風采絕倫……因為還是早晨,小荷花可以清楚地看到晶瑩透亮的露珠順著葉脈滴了下來,在陽光的照耀下,像珍珠一樣閃閃發光。

花兒開得很茂盛,有的是花骨朵含苞欲放,像嬌羞的新娘,你越想看看她的美麗,可她越是遮著麵不讓你看;有的則剛剛展開了兩三片,嬌嬌滴滴地露出了可愛的小臉蛋;還有的全都展開了,嬌柔的花瓣襯托著黃色的花蕊,顯得格外醒目。花香引來了許多小蝴蝶,它們繞著花叢翩翩起舞,這時不遠處又飛來了幾隻小蜜蜂,它們嗡嗡的鬧聲,仿佛在為花兒和蝴蝶伴奏,別有情趣。

小荷花忍不住伸手要去摘那朵開得最大最豔的粉色的月季,手剛碰到花莖上,就被莖上的嫩刺給紮著了。她隻“呀”了一聲,連忙把手抽回,柔嫩的手指上卻已經滲出了一片殷紅的血跡。

“怎麼了,小姐?”五伢子聽到小荷花的叫聲,連忙扔下酒瓶,騰地從地上站起來,撲到她麵前,伸手拉過她被紮了的手,想都沒想,就湊過嘴含著她的手指幫她吸掉汙血,拔出花刺。“疼嗎?”五伢子一邊歪過頭朝地上吐著汙血,一邊關切地問著小荷花。

小荷花怏怏地捏著被紮傷了的手指,低著眉,隻淡淡地說出了“不疼”兩個字。

“十指連心,怎麼會不疼呢?”五伢子早已竄到小荷花想摘的那朵花麵前,輕輕將它折了下來,認真地把花莖上的刺全給拔了,才把花遞到她手裏,“給你。”

小荷花怔怔地看著五伢子,慢慢地從他手裏接過月季花,輕輕捏在手裏。

“我們回前麵院子去吧。”五伢子一邊從地上撿起酒瓶,一邊衝小荷花說:“去年我爹跟我一塊用開敗了的月季花泡著黃酒存著,可以活血,還可以消腫解毒,我去拿了給你敷一敷。”一邊說著,一邊像從前一樣,上前就要牽著小荷花的手走。

“不用了,這點傷不礙事的。”小荷花連忙縮回手,頭偏向牡丹花叢,淡淡地說:“我還不想回去,我想再看會沈少奶奶送我的枯枝牡丹。”

五伢子尷尬地放開手,盯著她看了一眼,又迅速避過她的目光,“小姐,我看還是敷一敷吧。敷總比不敷的強。要不,我讓我娘拿了花酒來幫你敷。”

“真的不用了。”小荷花一直遠遠地盯著那邊的牡丹花看,“五伢子,你還是去忙你自己的事情吧。再過四天,就是你成親的大喜日子了。你不該總這樣喝酒,什麼事都不管不顧的。”

五伢子認真地聽著小荷花的每一句話,他的心在淌血,在流淚。他沒有再說什麼,隻是把頭輕輕地歪過去,順著小荷花的目光,望著那片開得濃烈的牡丹花,突然脫口吟起了唐代詩人張文新的詩句:“牡丹一朵值千金,將謂從來色更深。今日滿檻花似雪,一生辜負香花人。”

五伢子吟完這首詩,頭也不回地出了園子。小荷花回過神,目送著他遠去的背影,心裏卻是一股說不出來的酸楚。她不知道五伢子是什麼時候會背詩的,也許是小的時候她爺爺教她詩詞的時候,五伢子一直都在身旁侍候著,時間久了,耳濡目染了便學會了吧。可她不明白,五伢子為什麼偏偏要在這個時候把這首詩吟出來,他是想告訴自己什麼嗎?她輕輕踱回牡丹花叢前,看著這些翩然盛放的牡丹花孤寂地獨處花圃之一隅,沒有群花的相伴,卻兀自靜靜地綻放著,且極盡芳華,心裏不禁湧出無限傷感。隻是驚鴻一瞥,卻無辜生出無盡憾事,正應了白居易那句“惆悵階前紅牡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