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9月,南綏縣婦幼保健醫院。
在一間產房外,一個穿著普普通通看上去二十五六的年輕男子坐在長椅上,雖然這時候的南綏還有些熱,但是他的兩隻手還是偶爾不自覺地摩挲這,側著頭聽著一個老太太不斷的念念叨叨,而眼神卻頻繁地飄去那產房的方向。
旁邊那老太太也不管不顧,隻是一直在念叨,一會說老大第一胎是女兒,後麵兩胎都是兒子,很不錯;一會說老二雖然運氣不大好生了兩個女兒,但老天終是待她婆家不薄,生了個看上去就有靈氣的娃子;一會又說老三雖然生了兩個兒子,但就有些皮,不好帶,還扭了扭頭;接著有笑著說老四這孩子不錯,作為姬家嫡子,有個水靈的女娃子,最重要是有個生得壯的男娃,姬家算是有後了;終於扭頭看著那年輕男子,卻是皺了皺眉,“都叫老幺你回家跟老四種地,在工廠有什麼好的。還娶個城市女孩,嬌滴滴的,又不會種田插秧,農忙時候都幫不上忙,還生不出男娃子,有什麼用……”
“就是,都不知道出去城市當工人有什麼好的,沒田沒地的,聽隔壁二伯家老六說,老幺他們那邊還比種田累,錢也不算很多,都不知道有什麼好的…”坐在老太太另一邊的女人原本聽著老太太說還笑著點著頭,卻在這時插話了,聽起來好像在鄙視老幺做了個錯誤選擇,隻是語氣有些淡淡的酸感。
男子聽此,也隻能一邊苦笑,一邊密切留意著產房的動靜,卻始終不敢駁一句話。男子五兄弟姐妹,年長的三位是姐姐,老四是他哥哥。作為最年幼的孩子,他的學習條件比其他他的兄長們要好,雖然學曆也不是很高,但是,尊重父母還是懂的。而且他父親在他還沒成年就去世了,就剩一個母親,都說隻有失去了才更懂得珍惜,所以,麵對嘮嘮叨叨的母親,他從來不會表現不耐煩,更不會駁哪怕一句話,即使知道母親說得毫無道理。而對於大嫂的話,他倒沒什麼介意,他知道村裏不止她一個這種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人,這種話也聽習慣了。人各有誌,僅此而已。
跟跟家裏其他人重男輕女的觀念不同,長期接觸城市生活的他對於妻子生的是男是女,倒是不太重視,都是自己的孩子,都是一樣疼愛。如果不是因為老母親堅決要自己妻子要生個男孩子,他說什麼要不會身為國家職工,還是基層管理者,去違反國家政策規定。還被逼得骨肉分離,把長女放在老家讓哥哥養著。每次想起這個,他就覺得揪心。
“哇…”
突然一聲孩子哭聲打斷了老太太無休止的念叨,一個穿著白褂子的中年女人走了出來,對著男子道,“你太太生了,母子平安。”
話音未落,男子已進了房間,看著有些倦色的妻子正抱著個皮膚還有些皺皺的初生兒,激動地雙手不知道該放哪,想抱抱嬰兒,卻又不敢,隻是站在原地傻傻地笑著對著妻子說:“平安就好,平安就好……”還不忘欣賞著那小老頭似得嬰兒。從他那眼神看得出,世界上似乎沒有比這更更珍貴的寶貝了。
“生的是不是男娃?…”突然一個老聲打破了這有些別樣和諧的畫麵。原來是老太太和那大嫂也跟進來了。
“是男孩。”男子的妻子微微皺了皺眉,卻還是回道。
“好,男孩就好。好啊,老幺家也有男娃了…”老太太又自顧自的念叨起來。
對此男子夫妻倆倒沒有說什麼,不舍地把兒子交給了剛進來的護士送去看護。
一旁的大嫂盯著那剛出生的侄子看了一下,皺了皺眉,不過沒有說什麼。
“老幺,你倆要上班的,怎麼照顧孩子,不如把兒子送給你大哥大嫂照看,好像玲兒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