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政廳的總務處,因要接待柳大帥和柳夫人的到來,一片的人仰馬翻。陳主任來回踱著步,一邊拭汗一邊喋喋不休地吩咐:“小劉,西郊的別院布置得怎麼樣了?跟洋行訂的最新的西式家具都到了沒有?打個電話給他們,明天,不,今天下午一定要送到。還有地毯,聽說夫人素喜純手工的物什。”

他又一把抓住正匆匆而過的薛鬆濤:“小薛,那個膳房的師傅找得怎麼樣了?上次我開會時著重強調過,西餐師傅一定要用法國的廚師,夫人當年可是留學法國的。當然,還得找幾個老師傅,得是從原來宮裏禦膳房出來的。還有,還有……”

“鮑來秋,那個車隊安排得怎麼樣了?”

“龔葆華,那些個迎賓人員呢……”

若是回答得不如陳主任意的,便立馬招來一頓罵:“你們怎麼辦事情的?平日裏,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鍾,我也不來管你們。這次,都把皮給我繃緊了,若有什麼差池,看我不把你們的皮給剝了!”

周璐一路走來,就看到總務處的人員正低眉垂首地站著認真聽訓。她挑著精致的眉,嬌滴滴地笑:“陳主任,您說您這唱的是哪一出啊?”

陳主任聞言,止了聲,轉身賠笑道:“喲,什麼風把市長的秘書大人給吹來了啊?”

周璐笑道:“好了,好了,您少寒磣我了!什麼秘書大人!不過是個打雜的。對了,市長大人找您呢。”陳主任神情一凜,忙道:“是。我這就過去,這就過去。”他用目光橫掃了四周一圈,以示眾人“好好工作”後,這才隨著周璐走出了門。

在場眾人繃著的神經總算略鬆下來。鮑來秋抹了把冷汗:“陳主任這次是鉚足了勁兒了……”小劉道:“這可是大事,正所謂是考驗咱們陳主任的時候到了。陳主任這次若是能把柳大帥和柳夫人的行程安排得妥妥當當、順順利利的,那麼這次的副市長之位就飛不出他的手掌心了……”

薛鬆濤應聲道:“就是,就是!到時候你我也就能水漲船高了……”

眾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極是熱鬧:“是……是……”

“得了,得了,你我哪有那個命啊——做得再好,也是別人的功勞……”

秘書室的唐寧慧整理好手頭的文件,抬頭一瞧四周,同事們早已經走光了。她取過圍巾和手套,關上門,走出了秘書室。

到了市政廳的大門處,她的眸光才抬,就已經瞧見街口候著的那抹挺拔身影。那身影亦在一點點地朝她接近,終於近在了眼前。唐寧慧發自心底地清甜一笑:“等很久了吧,我方才一忙就忘了下班時間。”

連同嘴角輕彎,甚是溫柔:“不過片刻而已,走吧。”他伸出手,握住了她的。連同的手,幹燥而溫暖,將縈繞在她指尖的冷意驅逐而去。唐寧慧隻覺得人生若如這般安安穩穩,她亦再無他求了。

一到家,女傭阿金嫂便將熱氣騰騰的飯菜端了上來。唐寧慧這幾日胃口不是很好,但見那菜色與往日不大一樣,清清淡淡的,便稍稍多吃了幾口。

連同把菜都夾到她碗裏:“怎麼了?近來見你吃得都這般少。”唐寧慧輕輕搖頭:“我沒事,隻是覺得有點兒累。”最近這幾天,整個人懶洋洋的,一點兒都不想動,什麼都不想吃。

連同擱下筷子:“是不是市長大人這幾天又亂發脾氣了?那條約泄密的事情查得如何了?”想起這事,唐寧慧越發覺得煩亂了。與俄國簽密約這件事情,知道的人少之又少,怎麼會被他人知道,並泄露給在野的民主人士呢?偏偏她又是裏頭那少之又少的幾個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