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徐家溝礦難(1 / 3)

名家特稿

作者:唐光玉

1

天灰蒙蒙的,頭上有塊烏雲,那種青黑色的鉛灰色的烏雲,正像徐家溝煤礦礦長吳小龍的臉。吳小龍的臉不光氣色沉重,眼睛失神,眼泡也腫了,似乎眉毛也塌下了。

昨夜3點,徐家溝煤礦發生礦難。

當場死了12人,6人失蹤,還有二十多人被堵在巷道裏聯係不上。

總工程師說,這次礦難很嚴重,不光瓦斯,還有煤塵。

礦難發生的時候,值班的礦辦主任王順子嚇得尿褲了。這是個毛頭小夥子,一趟子跑得沒影了。井口開絞車的陳師傅從被窩裏拉起了吳礦長。

7時15分,縣煤碳局局長李子雄來到了徐家溝。他是煤碳上的老手,經曆得多,見過得多,知道得也多,進了門第一句話就說:“先弄個時間表。”

吳小龍已經畫達了幾下,說:“已經弄了。”然後遞過一個本子。

煤碳局長說:“你念念吧。”

吳小龍打開本子念:“11月21日淩晨3時58分,徐家溝礦煤發生礦難,瓦斯爆炸,還有煤塵。4時25分,礦上得到報告,4時38分我趕到礦井……”

煤碳局長說:“不是你,是礦領導……”

吳小龍說:“對對對,應該是礦領導,改過來。”

吳小龍繼續念 :“ 5時27分,縣煤碳局長來到徐家溝,6時 35分,劉副縣長來到礦上,並立即成立現場搶險指揮部,劉副縣長任組長,煤碳局長李子雄、徐家溝煤礦礦長吳小龍任副組長。”

煤碳局長咂咂嘴說:“嗯,還要緊湊一些。”

吳小龍說:“可劉副縣長現在還沒有到……”

煤碳局長說:“先不管他,你立即辦好三件事:第一,不準走漏半點風聲;第二,安頓好遇難礦工的家屬;第三,應付好新聞記者……”說完了大的方麵,又交待細節:“不準走漏風聲是指第一天,過了第一天,我們就控製不了了。安頓家屬,他們很快就會知道,肯定會又哭又鬧,現在是信息時代,不讓他們知道不可能,不讓他們哭鬧也不可能。所以,要專人安頓,好話好說,百般耐心…… 新聞記者最頭疼,他們是無孔不入的,不利的輿論非常可怕,一定要封住他們的嘴。封不住一張嘴,封半張也行……”

吳小龍說:“這個我知道。”

8時12分,主管工業的劉副縣長來到徐家溝,還帶著縣委宣傳部的楊部長。劉副縣長下車的第一句話是:“弄沒弄個時間表?”

煤碳局長說:“弄了。”便讓吳小龍把剛才念過的時間表又念一遍。

劉副縣長仔細地聽 ,似乎沒聽出什麼不妥,似乎還可以說過去,可還是說:“再細一些,再細一些……記住了,這就是我們對外的礦難時間口徑了。”

說到這他看看旁邊隨時聽命的楊部長說:“這些你要熟悉一下……”

楊部長重重地點頭。

劉副縣長又看看屋裏,壓低聲音對吳礦長說:“到底死了多少人,傷了多少,你給我交個底……”

於是,劉副縣長煤碳局長吳礦長3個人進了裏間。

2

一大早,煤娃孫大軍就去找他哥哥:家裏來了電話,說母親病了,讓他回家一趟。同屋的人說:“你哥下井了,他是昨天晚上的班。”

孫大軍說:“ 昨晚的班 ,7 點 就該回來 , 現在已經8點多了……”

同屋的人搖頭說不上。

孫大軍隻好一個人去井口看看。井口的絞車已經停了,如果正常,絞車會一直轟轟隆隆地響,把下井的煤娃送到井下,把上井的煤娃升到地麵。現在一點聲響也沒有,安安靜靜的。井口站了幾個礦上保衛上的人,還有七八個穿警服的公安人員,在井口拉起了警戒線。孫大軍的第一反應是出事了。

孫大軍在煤礦幹了幾年,好多規矩他是知道的。如果出了事,這個時候問誰都問不清楚,礦領導守口如瓶,領班拒事如虎,遇事者不願談及。孫大軍隻好自己去了解。他又去了幾間煤娃集中住的房子,一個人一個人地打聽,昨天晚上誰上班了,誰沒有上班,又是哪一個班在井下。最後判斷出有3個班組在井下作業,一個班組一般十多人,3個班組三十多人。

弄清了這個底細,孫大軍還不放心,因為他隻是估計,為了更確定,他又去礦長辦公室門前蹲守。隻見礦長的那輛桑塔娜開進又開出,十分繁忙。不一會兒,煤碳局長來了,又過了一會兒,劉副縣長也來了。憑這些,孫大軍百分之百地肯定井下出事了!

孫大軍一個電話打給嫂子,聲音有些高:“礦上出事了,哥哥還在井下!”

煤礦上的人最怕聽到這個消息,一出事從不得安寧,人們的頭皮繃得緊緊的,心上壓了塊大石頭。

孫大軍的嫂子是一個沉不住氣的女人,聽到這個消息,她一陣子瘋跑,連哭帶喊,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她的親戚,她的朋友,她的七大姑八大姨。因為她們也有人在礦上,這個村有五十多人在煤礦打工。這些親戚,這些朋友,這些七大姑八大姨又有她們的親戚,她們的朋友,她們的七大姑八大姨,不到半個小時,徐家溝煤礦周邊的幾個村的人全知道了。就像有人在馬蜂窩裏攪了幾棍子,這些村子都亂了。

於是,近的、遠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攔汽車的攔汽車,騎摩托的騎摩托,蹬自行車的蹬自行車,大家以最快的速度趕到徐家溝煤礦。井口已經聚了上百人,礦上的煤娃都到了,不是湊熱鬧,不是看紅火,因為礦難牽扯到他們的方方麵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