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得見(1 / 2)

我想過見麵的各種曲折,卻唯獨沒有想過那相見來得那樣突然,而且是這樣一番景象,我遠遠地望見了他,他卻沒有看見我。那個熟悉得如同昨天才見的身影,毫無征兆地撞入我的眼簾,盡管隻是一個側影,盡管隻是在我視線裏最遠的一張圓桌旁,我還是一眼就能鎖定目標:文峰遠正和四、五個男女坐在桌旁,悠閑地聊著。

我不由自主地往陽光後縮了縮,躲進身後的陰影裏,生怕他看見我似的,不過我想從他那個角度看過來,借著陽台上幕簾的遮擋,他多半是看不見我的。

他穿著黑色的夾克,靠著椅背,那是一個非常放鬆的姿勢,這時視線裏看不見的那隻手抬了上來,指間夾著一支煙,放到嘴邊,深深地吸了一口,我甚至能看得見他的兩腮深凹了一下,光線很強,看不見他吐出的煙霧,卻奇異地感覺仿佛有煙霧在烈烈地燒灼自己的喉嚨。

我小時候犯過支氣管炎,對煙味很是敏感,從前的文峰遠是不吸煙的,還曾經給同寢室的幾個老煙鬼提過意見,劉福林抽煙把他的床單燙了個洞,兩人吵得差點打起來。有一次我到寢室找文峰遠,正遇上四個煙鬼湊了一桌“雙升”,一進屋置身於繚繞的煙霧裏我一時被嗆得大咳起來,趕緊退到走廊上,他們一邊打牌還一邊衝走廊裏的我們喊:“對不住啊,我們明天就戒煙,保證戒,一定戒。”文峰遠從煙霧裏跑出來,把自己的一眾室友罵了個遍。

可此時的文峰遠正一口接一口地、嫻熟地吞吐著他曾經深惡痛絕的香煙,還那樣悠然自得。

遠處有人向他們召喚,其餘幾人招手應了起身過去,文峰遠衝著那群人搖了搖手,繼續坐著,他身邊的那個身影也沒動,一下子,這桌隻剩了一男一女。

我這才注意到另外那個背影,因為角度的問題,我隻能看到文峰遠的側影,而他身邊的這個女人我隻能看到背影。剛才人多,並沒有注意他們之間有著某種聯係,此刻才發現,原來他身邊,還有一個她。

那背影伸手指文峰遠看向什麼,身體自然地靠近了幾寸,那樣的距離,任誰也能看出他們並不隻是普通的朋友。仿佛是為了印證我的猜想,那女人伸出去的手收回來時在桌上拿了顆水果,放到文峰遠的嘴邊。

我不是沒有想過這個最具可能性的結果,可是真正看到這個場景時,心裏還是陣陣地難受。我死死地盯著文峰遠,他沒有任何遲疑地張口銜了水果,還點了點頭,似乎在稱讚水果的可口。

我轉開了視線,移向那個看上去還比較素雅的背影,隻能看見她粉色的風衣和束起的馬尾,從與文峰遠坐高的對比來看,個子不會太高。

這時她伸出兩隻手拉住文峰遠的胳膊輕輕地搖晃,自然是在親昵地央求著什麼,文峰遠往遠處望了望,起身站了起來。

那個背影也急急地起身,看得出得償所願的欣喜和熱切,她起身時回頭把藤椅挪開,隻這一回頭,卻像一支浸染了毒汁的利箭直直地射入了我的身體,不僅致命,還要讓那刺痛從五髒六腑蔓延到每一寸肌膚。

一張幾乎就要遺忘在記憶裏的麵孔,倘若出現在除了今天以外的任何時間,我可能都要費力地回憶一下那個名字,一個朝夕相處了四年卻沒喊過幾回的名字——“張可會”,那是和我在同一間寢室裏生活了四年的同班同學張可會。

視線裏的兩個人消失了,不知往什麼方向去了,我又一次石化了,如同上次在星輝大廈看到文峰遠的相片,我仿佛紮根在腳下的水泥地上,凝固在這寂寞的陽台的一角。

我們寢室四個女孩,除了王純是本地人外,另外三個都來自小縣城,其中張可會家最遠,坐上七八個小時的火車後還要再轉汽車,巧的是她和文峰遠是老鄉。

張可會的父母經營著當地一家規模不小的飯店,因為生意忙沒法送張可會去學校,擔心第一次出遠門的她路上沒人照顧,輾轉打聽到熟人的孩子也就是文峰遠也讀師大,就將女兒托付給文峰遠。因為路途較遠,後來張可會往返也時常和文峰遠一塊走。

對大大咧咧、身強力壯的文峰遠而言,這並不是什麼難事,隻是路上幫人多拎兩個包而已;對我而言,文峰遠與一個女孩同行,也不是什麼事,因為張可會是那種普通到你幾乎感覺不到她存在的一個人。平日裏她在寢室獨來獨往,關上床前的那張布簾就再沒有一點聲響,我和王純聊得熱火朝天的時候經常忽略了寢室裏還有別人,仿佛她隻是房間裏的一件擺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