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觀哭笑不得,那裏又能和小女孩去計較這些。待得那女孩兒發了頓脾氣,沒好氣地甩手回房,楊嶽看著房門關上,笑聲漸止,似是定了定神,方安慰楊相道:“二哥不用擔心,幺妹她……她和張家老四一起去看表兄唱戲,張家老四是個呆的,以為表兄是女子,一眼便迷上了,幺妹她自是心裏有氣,原不關二哥的事。”
楊相與玄觀聽得都是一怔,互相換了個眼色,楊相輕聲道:“原是為了這個,幺妹若是與張家老四親近,我們這事兒越發要趕著做了……”
楊嶽默默點了點頭,玄觀聽著楊家老四有了心上人,想著叔父那裏有交待,心頭不禁一鬆。待得諸事商議完畢,兄弟三人同屋而睡,雖是硬床粗被,四麵土牆,玄觀卻大感自在,不過輾轉幾下便睡了過去,隻是在睡夢中不自覺地逸出一聲輕歎……
三人都是有為的,自是天不亮都起了床,玄觀在院中用井水洗漱,見得楊嶽忙前忙後地生火燒水熬粥,不禁問道:“四妹妹應是上十歲了罷?身子卻這般單薄。”
楊嶽歎了口氣道:“正是如此,虛歲已是十一,看著還是七八歲的樣子,不過這陣子他和張家老四一起修煉張家內功,已是比以前好一些了。”
楊相與玄觀自是奇怪,楊嶽把經過細細說了,楊相笑著點頭道:“張家老四聽著是個老實的,倒也是個良配,幺妹身子不好,要找個會疼人的才行。”
楊嶽與玄觀默默點頭,玄觀喝下一口熱水,輕輕將粗瓷碗放回灶上,笑道:“趁著天還未亮,我且去那邊探探。”說罷,身影一閃,便出門而去。
天邊已是隱隱泛著魚肚白,玄觀的身影卻似一片青影,模糊在空氣中,他一邊向張家村飛奔,心中卻是急轉,想的不是張楊兩家的同盟,卻是楊嶽。
他如今不過二十歲,曆的事受的苦比常人四五十年還多,辦事待人的分寸自是長項,但心裏頭卻自有些傻念頭。他比楊嶽大了足足五歲,知道楊嶽打小是個莊重之人,和自個兒小時候一般。他無奈在汙髒處打滾,早已沒了當初的脾性,見著楊嶽這樣的人,竟是從心裏厭了起來。又因著楊嶽原不是姓鍾,便也沒法子把他與楊恩父子三人一般看待,麵上雖是兄弟友愛,心裏卻是冷的,隻在一旁看著,非要拿到他的錯處不可,倒看他這副樣子還能多久!這原是打小沒爹娘少教導的緣故,卻也被他藏得極好,便是他師父彭祖也沒看出來。
他自忖眼力無差,原以為四妹楊幺是楊嶽的心上人,正幸災樂禍,沒想到卻是自家想錯,心裏自有些懊惱。再加上前幾日叔父楊恩說起親事,他雖覺不妥,心裏卻是對那位未見麵的四表妹親厚起來,未嚐不想著親上加親,尋得一個相依為命之人,正患得患失,待得見了麵,方知是轉眼成空,心下越發難受。
待得他在張家暗地裏看探明白,約好時辰,午後便回到了楊家,方一進門,便看見那女孩兒頂著一頭亂發,揉著眼睛,火急火燎從房裏奔出,提著一個小臉盆在灶邊取水洗臉,不知怎的,心下便柔了起來。他方要說話,那女孩兒胡亂擦了臉,把盆隨手一丟,粥也不喝,便要出門,卻被楊嶽一把抓住後領,拖回了堂屋,按在凳子上,“坐下,哥哥給你梳頭。”
堂屋裏的暖籠下正燃著茶餅,一屋子暖氣融融,楊相坐在暖籠上笑著看弟妹們糾纏,那女孩兒皺著細眉,嘴裏嘟囔著:“過午時了,要來不及了。”身子不安地扭動,恨不得插翅飛出去一般,楊相勸了幾句方才安穩下來,一眼瞅到玄觀,卻狠狠瞪了他一眼。
玄觀見得這小兒女之態,已是好笑,再見那女孩兒對著楊嶽滿臉不耐煩的樣子更是合心,笑嘻嘻地坐到了楊相身邊,說著閑話,故意道:“……這臘月寒天的,沒想到林子裏還有人傻站著……”
那女孩兒一聽,立時跳了起來,不聽楊嶽叫喚,一頭衝了出門。楊相與玄觀皆是哈哈大笑,楊嶽無奈埋怨道:“張家老四壯實得很,多等一會也不會怎麼樣,幺妹她身子弱,這麼冷天不墊些東西進肚,必要受寒的,表哥何必哄她著急。”說罷,盛了一碗熱粥溫在灶上,方回屋烤火。
玄觀不過笑笑,覺得兩兄妹相處的情形有些奇怪,但心下再一思量,若換了他是楊嶽,對親妹妹怕更是要好上三分,小女孩兒被嬌縱得上了天也是常事,便放開了,三人商議正事不提。
過了一個多時辰,天上開始飄起雪來,玄觀心中便有些不安,他原是沒看到林子裏有人,不過是逗那女孩兒好玩,卻不知張家老四如今可是來了,再一轉念,那男娃若是不在,她必定早就回轉,方才稍稍放心。
玄觀正這般想著,卻看到楊嶽愣愣地看著緊閉的門扉,麵帶猶豫,一時站起來走了幾步,一時又走了回來,楊相奇怪道:“小嶽,你怎麼了?”
楊嶽苦笑道:“幺妹是個倔的,若是合了心,任是什麼難的都不放在眼裏,昨天已是在林子裏受了一天的冰雪之氣,今天怕又要如此了。”
楊相一愣,慢慢點頭道:“女子有些烈性是好事,我看著她是個氣燥的,怕要磨一磨才行,你這樣事事縱著她,未必對她是好。”頓了一頓道:“你們麵上雖是親密,她卻好似未能和你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