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遺棄(1 / 3)

我踏上豪華大巴。找到自已的位置,安然坐下。打開音樂播放器,把聲音調到最大,塞到耳朵裏,任憑狂野的音符撞擊我的耳膜。有些痛苦,但我喜歡。

六月的天氣像一個巨大的烤爐,加點配料,我想可以烤出很多“菜”,還是“葷菜”!車上跟外麵的溫差有15°。我是很不喜歡夏天出行的,我是極怕冷又極怕熱的人,通常這兩個季節,我唯一做的事情,就是冬眠和夏眠。但這次例外。

我看著這個繁華而落寞的都市。我突然想離開,雖然我不知道自已要去哪?但就是想離開,或許那麼幾天也是好的。

就在昨天,我把假條遞上去。他看了一下,眉頭蹙在了一起,但就幾秒鍾的遲疑,他就刷刷地簽了字。我記得小時候,每次我做錯了事,或是惹了禍端,他替我收拾爛攤子的時候,眉頭就會像現在這樣,蹙一下,接著幾秒鍾的遲疑,然後把事情搞定。我至今都沒參透,他蹙眉的時候在想什麼。是生氣?是厭煩?是無奈?抑或是疲倦?我沒求證過,或許我求證了,他也不會給我答案。在他心裏,我不過是個負擔,如果我不做錯事,他或許會忘了我。有時我就在想,他為什麼要是我的父親,而我又為什麼要是他的女兒?雖然我們曾斷絕父女關係。但事實是無論怎麼掩蓋,他依舊是我的父親,而我也依舊是他的女兒。至少這輩子不會改變。

我在行政單位工作。工資高,待遇好,基本不用做什麼實質性的事務。我不否認,我是靠他的關係進來的。或許別人看來,我一無是處,遊手好閑,驕縱蠻橫,是典型的二十一世紀官家子弟,但我也確實如此。但這種養尊處優的生活,我並不感到快樂。快樂和幸福像這種美好的字眼,我隻在書上或是字典上讀到過,但它不屬於我,它像天上的星星,可以看到,但遙不可及。

我跟他很少說話,盡管我們在一個單位,盡管他是我們的大領導,盡管他是我的父親,盡管我們已握手言和。在12歲的時候,我就把他當作陌生人一樣劃在了我的安全線之外,或許更早,或許四歲半的時候。對於我來說,他是危險的、有傷害性的。

是的,在我四歲半的時候,他便把我送了別人。

12歲的時候,他來鄉下接我。他對著我的養父母深深的鞠了一躬,但並未說話。然後轉向我,隻是輕若吐絲般說出五個字,我帶你回家。

我不知道,別人家四歲半的孩子對一些事物是否應該有了記憶。但我能確定我的記憶特別深刻而清晰。當時的畫麵像一幅裝裱過的墨畫,定格在牆上,抬抬頭就能看到,我想忘掉,但卻回天乏數。

他把我送到鄉下的那天,天上下著很大的雨。他左手抱著我,右手撐著傘。是在三月,雨打到臉上,刺骨地涼。

我們相視對望,一路靜默。

風吹過來,吹起我厚厚的公主裙擺,和他大大的黑色風衣。他撐著傘的右手有些發抖。因為用力,他的右手青筋暴出,清晰可辨,橫豎交錯,然後叉開,像極了我們兩人,血肉相連,但又必須各行其道。

他濕了的頭發黏到額頭上,有水珠滴下來。我才發現,我被他保護的很好,雨水妄想接觸到我,而他全身除了抱著我的前身,背後已可想而知。

我抬起手,把他黏在額頭上的劉海往上攏了攏。我動作很輕。我想起我的布娃娃,我也是這樣輕輕的給它整理頭發。但這次出來他並沒有經過我的同意,布娃娃便和我散落天涯。那個布娃娃是媽媽去天堂之前給我的生日禮物,它很重要,甚至比他還要重要。

他錯愕了一下,問,“遙遙你冷嗎?”

對,那個時候,我叫遙遙。遙遙這個名字現在對於我來說,太過陌生。像是跟我沒關係的另外一個人。我搖搖頭,並不說話。又過了很久,我終是忍不住問他,你要帶我去哪裏?我有著其他孩子所沒有的淡定。

我清楚地看到他眼睛裏有水痕在流動。他不敢眨眼睛,仿佛一眨眼睛,便會溢出一片汪洋,我們便會葬身此中,屍骨無存。碧波一蕩漾,便痛徹心扉。

他把我抱得更緊了。

再長的路也會有末路。

他把我帶到了一戶農家。就是我的養父母家裏。在一個秀美的小鎮上。離我原先的家有200多公裏。此後我跟他的距離便以這200公裏為基數,成倍的翻增。直到我們的視線裏沒有了彼此,回憶裏也沒有了彼此。

他丟下我,並未向我解釋或交代什麼。像是都安排好的一樣。甚至連個謊話都沒有。他不懂,其實小孩子有時隻需要一個謊言,來作為生活的信念。但他沒有,這也許是他性格使然,他從不說謊。

養母抬手要抱我,我用盡全力狠狠地打在她的手上。小孩子力氣不大,但我明顯顯露出來的敵意,讓她有些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