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盼雍涼
二月的雍北夜晚,長城豁口。兩支部隊在沉默許久之後,終於在刺骨的寒風中互相亮起了火把,一支是呂光的主力,而另一支是呂弘的敗軍。呂光所率領的六萬多涼軍行在雍北三十餘日,終於找到了呂弘,但之前呂光臆想的九萬人的大會合...也正是經過了這三十多天的劫難瞬時成了天方夜譚...
----這是為何?
且回想到那日在瓦亭川,尹緯與姚興交待所謂何事?姚衝與權翼自領兵越過蕭關,與狄雷分兵而進,雖然涼兵此時仍然多於後秦國,但狄雷劉勃勃等於固原城下力敵呂弘等三萬人馬,涼軍潰退,兵鋒不再。
而此時,呂光雖然口頭上仍不放過姚興,但得知乞伏乾歸降格臣服姚興,心裏便判明了大勢已去。
想來,呂纂前些日子同那乞伏熾磐言和撤兵已然給折損了大部,此時乞伏氏族若是自金城殺至姑臧,那路途上便隻有呂纂這一支孤旅,在浩瀚的涼州荒漠上,這般抵禦已是為難,而姚興主力卻仍未探到,想自己縱橫雍涼數十載,若再讓自己丟了老巢,那恐怕...我呂氏一族將無埋骨之處了。
呂光想到這裏不覺間將手指的指甲咬下,這是他幾十年來一個小習慣,而通常這是他想不到辦法或焦急無奈時才有的一個動作。
“白馬郡可有新報來?”呂光側著頭問身後幾步遠的副將。
“稟報君上,白馬郡戰事仍在持續....”
“那乞伏乾歸呢?”
那副將心裏咯噔了一下,回報不敢有遲,說道:“仍在白馬。”
“消息可是確實?”呂光的話裏有幾個字特別加重了些。
“屬下昨日接到消息,確實仍在。”
“嗯...這個當作姚興主力之後第一要務,切莫失了!可聽明白了嗎?”
“諾!”
毫無疑問,此時的呂光早已沒了那日氣吞山河的生氣。他心中思緒萬千,將馬韁一放,自己伸了伸腿,跳了下來。隨從們不敢怠慢,也跟著他走到了邊上的小山坡。
“君上...”部屬遞過來一件棉袍,呂光接下緩緩披在身上。他望著這一片荒涼,這荒涼得甚至連狼都不再嚎叫,幾萬將士就這樣殞命在自己愚蠢的決定中,十幾年未有過這樣的失誤,可在曆史的長河中,這樣的失敗同樣也影響著割據勢力之後的國運。
或許這就是常言所說的天命吧...
數十年前,也是一個似同這樣的夜晚,呂光跟著父親的軍隊在三原第一次遇到了姚興的父親姚萇;那時,姚萇的兄長姚襄率著幾萬羌軍橫行關中被前秦軍擊敗,雖然那時與姚萇素不相識,但那堅毅的眼神卻從來不曾亂離,從遠處打量他的呂光未料到自此便埋下了一段殊緣...
(淝水之戰後前秦帝國內部崩裂,姚萇攜羌族舊部反叛,殺故主苻堅,不久後建立了後秦帝國。此時在西域征戰的呂光聽到消息後為故主的遭遇哀慟不已,發誓自此與姚弋仲一家勢不兩立。)
“家國之仇、親族之仇,怎可在一日解袍之時將其忘卻,君上也是糊塗了...”
“糊塗啊~~~!”他搖了搖頭,既是歎苻堅的仁,又是歎自己的運。
迎著撲麵而來的寒風,眼前即是家鄉故土卻無法再前進一步,那寒風中呼號的聲音幾乎讓自己站立不住,自己這個蒼頭翁儼然已成了這千裏故土的外人......
“世明無能,無法在有生之年光複國都了...”念及故主苻堅,就地設壇,朝東南拜祭了一番。
好不容易給自己打開的門,又這樣悄悄地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