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霧彌漫的河穀】
木彥實在沒想到,這次歐洲之行會搞出荊軻刺秦的悲壯出來。
出發之前最重要的事當然是重暮峰的融資會。欒氏所有高層到場不說,有些董事甚至戴上了袖扣。木彥躲在角落做做記錄,全程正襟危坐,對最前排重家叔侄偶爾投過來的目光視若無睹,鍵盤打地劈裏啪啦。偶爾抬頭隻是望著自己的老板欒承詠,一臉我在工作的肅穆,仿佛解放時第一批女拖拉機手。
然而並沒有人笑她,因為農場主董事長大人正在割麥子,BIM管理係統房地產項目書被做成一份簡潔的PPT上,每翻一頁都是一次手起刀落,刀刀直戳國內傳統房地產行業的心窩,有些圖片和描述盡管沒有指名道姓,但明顯就是容氏酒店度假集團。當剖析進入到最直觀的數據對比分析時,硝煙味已經直白到讓大家有些目瞪口呆,不明白這是放得什麼煙霧彈。而欒承詠身邊的幾位元老則開始在座位上不自然地扭來扭去了,間或咳嗽一下,手指在手機上下意識地滑來滑去。欒承詠不動聲色,目光緩緩掃視一圈,身側立刻清淨下來。
木彥一陣感慨。這是欲報信而不能,憋得摩拳擦掌啊。大家都知道,重暮峰下一站就是容氏,憑容悅做事掌控欲極強的風格,想必是對今天欒氏的底牌勢在必得,謀定而後動。方案、報價,在容悅眼裏都將不是秘密。經過晚宴上欒承詠那招壯士斷腕,重暮峰的到來仿佛在看似平靜的海麵滴了一滴血,鯊魚們不再隱忍,他們開始圍著腥味兒團團打轉。
甚至已經不再去顧及露出水麵的鰭。
想到這裏,木彥看著抱著雙肩倚靠在椅背上的欒承詠,肩膀和下巴的線條都是方正有力,忽然想到小時候讀的【老人與海】,想到那個隻能被毀滅,不能被戰勝的老人聖地亞哥,兩人的身影恍然重疊在一起。
欒承詠似乎感應到了什麼,向她這邊看過來,嘴角竟然向上微微挑起。作為唯一知道欒承詠計劃的人,她對之前被利用和幾乎被拋棄的憤怒和鄙夷,在看過這個會場上演繹的人心險惡後,忽然就有些釋然了。
她和他似乎都麵臨著屍骨全無的戰場,但他們都選擇義無反顧的踏入。不同的是,欒承詠確實如老人聖地亞哥那樣,就算魚線把手勒得鮮血淋漓,就算大魚眼看就要被撕咬得僅剩一副骨架,他依然堅定地張起帆,向著家的方向,為自己定時補充淡水,或者一撮磷蝦。故事的最終所有人都在惋惜,老人的搏鬥僅成為酒館裏的談資。可依然有一個孩子在為老人哭泣。
木彥忽然覺得自己就是那個漁夫的孩子。經過漫長的歲月,她補好了老人破損的船和帆,就像駛向歐亞大陸的另一端,向老人那樣無畏,去捕自己的大魚。
餘光裏那個卷發的男人正側過臉來,她不想對上那雙琥珀色的眼眸,垂下眼來。
因為那雙眼睛,她需要欒承詠那樣的狠絕。
重暮峰的行程非常緊湊,會議結束後,欒承詠陪著用了個茶點,馬不停蹄地就奔機場了。
欒承詠等人送到門口外麵的車上,木彥混在人群裏,看到重柏上車前,扶著車門,正大光明地對她笑笑,人群響起低低的會意笑聲,木彥也大方地回望過去,對他笑笑,也對後排的重暮峰點點頭,對方微微回禮。
是啊,他們已經訂婚了,這是人們所知道的。他們即將去歐洲辦一個秘密婚禮,這是人們不知道的。而這是她等待已久的機會,這是隻有她知道的。
除了顧曉鷗。哦,還有欒承詠。
下午,木彥抱著一摞材料,走進會議室。這是明天下午出發去機場前,調研小組的最後一次會議。Kim阿飄他們也是調出自己的方案,大家圍坐在桌前,小聲討論著這次的行程安排,準備做最後的彙報確認。
欒承詠推門進來,上午的黑色西裝和領帶已經卸去,慣例一件白色襯衣,袖口挽起,坐下來第一句就讓大家驚呆了:
“方案不用看了,行程就這麼定了。不過這次我們的任務,並非調研。”他頓了頓,讓方朔打開一個新的PPT。“這是我們BIM項目第一個目標客戶,拿下他,才是這次出行的目的。”
Kim和阿飄麵麵相覷,半天才開口問道:“可……通常難道不是調研報告完成後,交給目標客戶看過,再參加投標,這麼個流程麼?”
欒承詠食指輕輕點著桌子:“所以我們就不做通常的事。”他示意方朔給大家過一遍客戶簡介:“這些流程,通過運作,可以大為精簡。換個角度想,你們覺得想打動客戶,是厚厚一摞銅版紙呢,還是真人實地地去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