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林曉陽打傷秦四平,並致秦四平雙腿殘疾一案,根據刑法第二百三十四條規定,現一審判決如下:林曉陽故意傷害罪名成立,處以一年有期徒刑。”林曉靜坐在法庭的旁聽席上,聽著法官鏗鏘有力的判決詞,仿佛全身被凍僵了般不能動彈。被告席上站著的那個身穿囚服的小夥子就是她的弟弟林曉陽,為了替她出頭而致人重傷。
待宣判完畢,有法警至被告席帶林曉陽離開,林曉靜追了過去,她一邊跑一邊無助的哭喊著“曉陽,曉陽……”林曉陽一邊跟隨法警的步伐離去,一邊回頭喊道:“姐,照顧好咱媽——”林曉靜一路追著弟弟跑出法庭,她伸著長長的手臂,仿佛要抓住什麼,然掌心空空,什麼也沒有抓住。
她就那樣眼睜睜的看著林曉陽被法警押上警車,又看著那警車自她的麵前疾馳而去,頓時,整個世界都在她的麵前安靜了下來。她慢慢的走出法院,清秀的臉龐盡是淚痕,她沒有擦拭,就那樣茫茫然走著,自法院出來的那條長長的水泥路上一個人也沒有,隻有陣陣狂風吹著哨子在她的耳邊呼嘯而過。
一個月後,榕城監獄。整個探訪接待室空空蕩蕩的,隻有一張寬大的長方桌擺放在正中間,上麵放著要拿給林曉陽的一小包袱日常用品。桌兩側各放一根長凳,林曉靜和母親嚴忍秋就坐在一側長凳上等待。不久,身著黃色囚服的林曉陽在兩個獄警的監管下走了過來,他的眼睛很大,寬額頭、高鼻梁、薄嘴唇、圓下巴,和林曉靜長的頗有幾分相像。
林曉靜隔門看到林曉陽走進院來,不禁一下子站了起來,嚴忍秋坐著沒動,卻抬起布滿老繭的雙手將有些下垂的雙眼皮扒上去,一雙老眼緊盯著從門外走來的林曉陽,不可控製的落下淚來。林曉陽進門後,一眼就看到了滿頭白發的母親,他衝過來“撲通”一聲跪在了嚴忍秋麵前的地上,嘴裏喊了一聲“媽”就哽咽了,緊跟在他身後的獄警一把將他拉起來按到椅子上坐下。
林曉靜和嚴忍秋也在獄警的安排下與林曉陽隔桌而坐,嚴忍秋唏噓開口道:“兒子,在裏麵好好改造,爭取早日出來。”林曉陽隻是點頭,哽咽著說不出話。林曉靜早已淚眼迷離,此時更是抽泣道:“曉陽,都怨我,要不是我,你也不會……”林曉陽含淚笑了,後勉強抑住淚意說:“姐,咱爸不在,我是家裏唯一的男人,保護你和媽就是我的責任。”
不能割舍的親情在林曉靜心裏打著滾般不住翻騰,她再也忍耐不住,飛快伸出手去要拉住林曉陽,卻被獄警清冷的聲音打斷:“探視時間結束,請親友離開。”林曉陽主動站了起來,在獄警的監管下緩步離開,林曉靜伸出的手忘了縮回,尤自帶著濃重的鼻音衝著林曉陽的背影喊了一聲:“曉陽,我和媽等你回來——”,語畢,眼淚如決堤的洪水傾瀉而出。林曉陽已走到門口,他回頭看看嚴忍秋,又看看林曉靜,異常酸楚道:“姐,照顧好咱媽……”
這是自林曉陽入獄後的第一次探望,當林曉靜扶著嚴忍秋悵然走出監獄,正看到監獄門外站著的身穿海軍藍西服的秦漢良。一個多月不見,秦漢良俊朗的國字臉上多了些許蒼桑,長長的劍眉下麵,原本光彩照人的眼睛仿佛失了靈氣而黯然無神,頭發仍是極短,梳著四六分的樣式,皮膚黑了不少,曬成了古胴色,他本就身量高大,此時為攙扶嚴忍秋而刻意的彎腰弓背,愈加顯得老成。
見林曉靜和母親俱很傷心,秦漢良幾度欲語無言,林曉靜心情沉重,並不輕意張口,嚴忍秋亦是心情不快,也不說話,三個人挽臂沉默而行,後來,嚴忍秋似有意無意的抬手理了一把頭發,順勢蕩開秦漢良攙扶著她的手,漠然道:“你以後不要來了,別耽誤你的工作。”秦漢良見嚴忍秋語氣不和,急忙陪笑道:“沒事兒,我剛好這兩天休假。”
林曉靜見母親並無開口應酬的意思,勉強笑道:“漢良,曉陽的事情,還是要謝謝你。”秦漢良歉然笑笑,難為情道:“我去勸了,四叔非要追究,我並沒有幫到曉陽。”言畢,三人再次陷入沉默。隨後,他們一路乘車回村,到了村口下車時,嚴忍秋突然道:“漢良,你自己先回去,我和曉靜要在這兒坐會兒。”秦漢良依言,隻得先行進村去了。
林曉靜隨後跟著母親也走回家去,二人進院後,嚴忍秋把院門一關,看著林曉靜嚴肅道:“曉靜,我看得出來,漢良喜歡你,你也喜歡他。”林曉靜聞言低下頭去,嚴忍秋又道:“他四叔盯我一輩子不能得逞,現在又來招惹你,你以後最好嫁去外村,和他還是疏遠些好。”林曉靜不說話,久久,她抬起頭來,卻是流了一臉的淚,透過滿眼淚花,她望著母親,鄭重的點了點頭。
自從嚴忍秋和林曉靜談過話後,林曉靜再也沒有見到秦漢良,到了臘月,家家戶戶都忙著準備過年的東西,嚴忍秋卻日漸病倒了,眼見藥石無效,林曉靜背著母親掉了不少眼淚,這天她正蹲在廚房給母親煎藥,見秦漢良帶著一位胡須花白的老中醫進來,忙帶了二人進去母親炕屋。嚴忍秋見有人來,艱難的從炕上坐起,又抬手理了理散亂的頭發,才伸出手臂來讓老中醫幫她號脈。
那老中醫伸出手指搭在嚴忍秋腕上,邊號邊搖頭道:“實在是憂思太過,傷了根本了。”後更是起身拿起藥箱出了炕屋。林曉靜忙跟過去說:“我去搬張小桌子過來,你好開方子。”老中醫連連搖頭,低聲道:“她這樣子,大概是快了。”秦漢良在一旁聽說此話,忙要請求,可話還未及出口,就聽見炕屋裏嚴忍秋孱弱叫道:“漢良,你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