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張,李靖來江城,你一定要讓他來家坐坐,我給他燒幾個他當年最喜歡吃的菜。”老伴兒同樣沒有睡意,接著又說道,“孩子的事兒你順便給他提提,你要是不方便,我來說。”
提及孩子的事兒,張直就堵心。最近,兒子的單位機構改革,按說,不管論哪些條件都裁不到兒子身上,可是兒子偏偏就被裁到了。他去找兒子的領導,領導也實話實說,能留下的都是上麵遞過條子的,他隻能揀軟的捏。這一刻,他似乎理解了李靖為什麼不跟他學考古,而一定要踏入仕途。
但是,張直沒有接老伴兒的話茬兒,老伴知道他的秉性,他認準的理兒,沒有誰能拗得過。
半個月後,他們師生終於相見了。如今的李靖已不再是當年那個一說三笑的毛頭小夥子,而是被人前呼後擁的領導幹部了。
“你們的報告我看了,重修望江樓的經費沒有問題。”李副市長話音剛落,局長激動得語無倫次,拚命地敬酒。席間,李副市長喝得微醺,他突然望著張直說:“老師,我想明天登臨一次望江樓,再看看那塊‘海天旭日’的大匾。”
“這……”張直頗為意外,不過,他沉吟了一下說,“所裏有規定,非文物管理人員不能入內。”
李副市長並沒有因為張直的拒絕而不快,隻是眼裏閃過一絲深深的遺憾。局長趕緊打圓場,他知道張直的脾氣,要不是這耿直的脾氣,他老人家怕是連文博館長都當上了。他說:“來,喝酒,喝酒。”
可是第二天,當局長領著李靖一行一大早來到望江樓時,張直已立在門口了。他說:“這是原則問題。”聽了這句話,李靖的臉色一變,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你呀你!”局長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然後訕訕地追李副市長去了。
當張直回到家時,局長已在家裏等候。他說:“張老呀,您今天是何苦呢?您知道麼,人家人沒來,就先問您家裏有沒有什麼困難。喏,您兒子的事我給人家說了,人家一句話就搞定了。喏,這些補品,都是他讓我捎給您的,至於您兒子的事人家壓根兒不讓說,我是實在看不下去了,才……哎,您呀……”
夜深了,張直翻來覆去,始終睡不著。李靖的影子一直在他眼前晃。他看似意氣風發,可那雙眸子深處透著的卻是疲憊,一種隻有官場才有的疲憊。此時,坊間的各種傳聞開始在他腦海蔓延,難道……這些都是真的?想到這兒,他翻身下床,毫不猶豫就撥通了李靖的電話,也顧不上幾點了。
出乎意料,撥號音隻響了一聲,那頭就接了,似乎一直在等著他的電話。
“李靖……孩子……”張直還想說些什麼,可是,除了喘息和哽咽,他什麼也沒有說出來。
“老師,您什麼都別說,您能來這個電話對我來說就足夠了。老師,我非常懷念在望江樓的日子!”
良久,電話兩頭一直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