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仕至千鍾非貴,年過七十常稀,浮名身後有誰知?萬事空花遊戲。休逞少年狂蕩,莫貪花酒便宜。脫離煩惱是和非,隨分安閑得意。”這廂阮阮唱起了《西江月》可能是她自己做的曲,畢竟來花滿樓的次數也不少,樓裏的曲子都是些如後庭花之類的,這樣勸人的曲子是不許在樓子裏唱的。
“阮阮,你說一個和你青梅竹馬的人有一天說他娶誰都無所謂,你要怎麼辦?”一曲終了,乘阮阮歇息的空當(阮阮一向是隨意的性子,在客人麵前也不勉強該歇歇嗓子便歇歇也沒人說她拿喬)我向她拋出一個情感問題。
阮阮微掩著嘴輕笑,嫻靜可人的她在此時竟然也是嬌姿豔質,使人喪魄失魂,《喻世明言》中那句眼是情媒,心為欲種倒是不錯,“你能怎麼辦?”
我穩住心神,我能怎麼辦?正想著那廂又接著說道:“薄情郎天下一籮筐,癡情公子比千金還難得,他此番對你說無所謂倒是為你好,免得你一頭栽進去,結果人家倒是早早地抽身了。”阮阮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那雙眸子也越來越黯淡。
我一時無話喝著杯中的茶水,拿了塊點心甜得膩人,可心裏還是澀澀的。
“我比姑娘年紀長些,雖不及姑娘聰慧可還算練達人情,聽我一句勸,青梅竹馬修不成正果。”阮阮放下琵琶在我身旁坐下,拿過青花酒壺自斟自飲,我還是喝我的茶,從來借酒澆愁愁更愁。
“姑娘,你說自小陪你一起的人,從前如膠似漆,怎麼就那麼容易就忘記海誓山盟了呢?”她的臉上有些紅暈,我原以為這樓裏的姑娘都是極擅喝酒的,阮阮卻是才喝兩杯就成了醉貓,又或許是因為難過的時候容易醉。
“大概是因為,海誓山盟都是自欺欺人,青梅竹馬相看兩厭吧,不是有七年之癢的說法麼?”
“哈哈哈哈哈——”阮阮笑出了聲,悶頭拿著酒壺對著壺嘴喝,酒順著她嘴角往下淌,“我和他似乎認識七年了呢,他怕是早就嬌妻美妾在懷,哪裏還記得我們曾經的情誼。”
我仍在喝茶吃點心,這大概又是些話本子裏的故事,那些老套的故事卻還是在這個時代上演著,我們曾經同情她們,但故事多了,我們僅有的那點善良也便消耗殆盡了。
她醉了趴在桌上睡著了,她的臉頰上還留著淚痕。我歎口氣把她扛到床上替她蓋上了被子,原是來紓解的,怎麼把別人招惹得那樣傷感。
吹了屋裏的油燈推開門走了出去,夜已經黑了可樓裏卻還是熱熱鬧鬧的。
“袁公子怎麼這麼早就走了?”燕娘從一樓踩著樓梯走到我跟前,“阮丫頭呢?”
“醉了,我改日再來。”
冷風一吹到還是有些冷,縮了縮脖子往自家院子跑,街上店鋪門前的燈籠還亮著,影子被拉得很長,記得小時候很喜歡踩影子來著,慢慢停下腳步,在原地跺著腳,“踩死你,臭影子,以前的那股子機靈勁兒呢,怎麼換了張臉就跟個榆木疙瘩聽不出我的意思麼?”
偶爾經過的行人對我露出詭異的目光,我一門心思都在腳下的影子上對他們的目光視而不見。
“喲,這是在和誰生氣呢?”柳環生從遠處遊蕩過來,皮笑肉不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