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正午,我打定主意去了西陵國。底下人來報,曲葉倉也就是四國聞名的救治過我的大夫是西陵閬苑樓樓主,在他那兒似有合瑉蹤跡。西陵地處平原,素有魚米之鄉之稱,閬苑樓位於西陵都城左漠郊外。穿過熙熙攘攘長街,發現女子大多素衣長裙薄紗遮麵,男子大都雪白滾邊公子袍。果真是個人傑地靈的地方。她們早已為我找到了閬苑樓位置,我卻沒有急著去,我的心突突地跳,似是有不好的預感。
我隻知閬苑樓在郊外,卻不知它竟在高山之上。山腳石碑刻有黛山二字,抬頭望,果真滿目青黛。我禦劍而上,煙雲籠罩,宛如仙境。好像很多名醫都會找這樣一個地界,真是不怕折騰死來看病的人。見了人煙,我才下了劍。閬苑樓位於山腰,拾級而上,便瞧見了類似應州風格的樓宇,匾額題有閬苑二字,雖有些古舊,但氣勢著實可以睥睨蒼生。倒是稱了曲先生武功醫術天下難敵的身份。
正欲扣門,便隱隱聽見琴聲瀟瀟,還有悅耳的歌聲傳來“於青萍之末,風影更婆娑[雙笙的“腐草為螢”]”。從門縫望去,隱約見一男子坐於水榭撫琴,一女子立於荷塘畔,唱歌的當是這女子了。真是天作之合,我不忍打擾這唯美的畫麵,便飛身進了牆內。還未上前兩步,我便呆住了。那男子竟是合
瑉!而那女子是幾日前在應州見過的阿寧。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我把之前想的話收回,什麼天作之合,簡直是不堪入目。許是我氣息波動過大,他們很快便望向我的方向。我揚起僵硬的笑,有被抓到偷窺後的窘迫。“你來這裏做什麼”合瑉出了水榭冷冷地說,“我,這就是你想對我說的麼,你知道不知道我——”我覺得委屈,他不來找我也就罷了,還這樣的語氣和我說話。“阿陌姐姐,瑉哥哥與我情投意合,若是辜負了你一番情誼,我帶他向你賠不是——”“啪”我氣急了,扇了她一巴掌。誰知她弱不禁風,搖搖欲墜,合瑉忙過去扶住了她,我隱忍住的淚水,滾了出來。“合瑉,不要再逗我了。一點都不好玩。”我拉住了他的衣角,他卻舍了衣角,“嘶啦”,留在我手裏的,不過一截衣角。“阿陌,我對你,從來,從來隻有兄妹情誼。”他扶著阿寧坐在了水榭裏。“合瑉,是不是兄妹情誼,我不知道麼?你有什麼苦衷,我們一起承擔好嗎?不要騙我,你騙不了我,我們曾經看過那麼多話本子。”我看著他,幾乎企求的語氣。“阿陌,我與曲先生是老相識,阿寧姑娘待我極好,宜室宜家。”“我不聽不聽,你騙我。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就喜歡上了別人!”我覺得他玩笑開大了,他不是那種什麼娶妻娶賢迂腐之人。
他深吸一口氣,“阿陌,你要我說得多明白。曲先生說東夏皇帝很看重你,待你極好,你們朝夕相處十幾日——”我呆呆地望著他,“我和他什麼都沒有,他隻是需要我來威脅無緲而已,你怎麼能誤會我呢?如果不信,我,我可以證明給你看。”
“啪。”這輩子還沒有人動手打過我,我望著熟悉得陌生的合瑉,我的手伸了出去,我想摸摸這張臉,怎麼會如此可惡。合瑉慌張的躲過了,“你,你竟以為我會打你。”我真是欲哭無淚,他終究是這個時代的人,可怎麼一點信任都不給我呢?
轉眼天涯,我以為的深厚情誼原來竟是這般脆弱嗎?我昏昏沉沉下了山,一頭紮進了酒肆。我一向看不上因為男人作踐自己的女人,可這一次我竟成了自己瞧不上的人。局外人永遠沒資格議論當局者的是非,有些東西旁的人是看不著的。
我隻記得自己喝得昏天黑地,還生了幻覺,那種陽光的味道又回到了我的身邊。我似是聽到了合瑉的歎息。我想睜開眼,可實在是太過困倦,便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