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硬姿態與明白人(1 / 3)

江戶,最早隻是日本關東地方豪族江戶氏的住所,戰國時期屬於北條氏的勢力範圍,豐臣秀吉完成日本名義上的大一統之後,將順服狀態的德川家康封在了此處。

德川家康將江戶城作為了自己的新基地,之後打敗富不過三代的豐臣氏,登上了日本權力的巔峰,受封征夷大將軍,開創德川幕府。

江戶城的擴建工作從1590年開始,一直到1636年才全部完工,前後長達幾乎半個世紀,成為日本第一大城,在政治地位上更是取代名義上的日本首都京都。

作為新一代日本統治家族的老巢,江戶城無論從規模上還是施工時間上,都遠超過戰國時期修建的浪漫色彩更濃厚的安土城和大阪城。前者是社會政治、經濟、文化與軍事的真正結合,而後兩者則更多得表現出織田信長和豐臣秀吉的時代野心與個人情感。

德川幕府的統治製度與江戶城有機的結合了起來,在“參勤交代”製度的牽引下,大量不事生產的武士權貴在此定居繁衍,然後服務權貴階層的商人、工匠、使役作為町人不斷湧入,日本各地的商業與藝術人才在這裏彙集、碰撞與融合,並發展出引領日本近代社會的江戶文化。(注:參勤交代,是指日本各藩大名需要定期前往江戶替幕府將軍執行政務一段時間,然後再返回自己領土。這種製度在防止地方大名做大方麵有一定的效果。)

到了明治維新,德川幕府退出曆史舞台,最後一代將軍德川慶喜交出了江戶城的控製權。完成日本近代政治改革的明治政府正式將日本的首都定在了江戶,並改名為東京,一直定居在京都的日本皇室也從此挪了窩,曆代幕府將軍的居所成為了日本天皇的皇宮。

……

……

17世紀的江戶城,還遠沒有後世東京的超大規模,但也是一座占地麵積超過20平方公裏的巨城。精致優雅的山之手(上流社區),繁華忙碌的下町和江戶湊(平民社區和港區),總人口數超過了40萬。

江戶灣內,一溜風格與規模大小都和四周截然不同的戰船靜靜地停泊在江戶港的最外延水麵,都不約而同的將船身一側對準了遠方某座巨大的建築。

而在江戶城的內,那座位於中央的五重六層的天守,就是第三代幕府將軍德川家光的居所,同時也是日本幕政中心。此時此刻,由德川家光主持的一場激烈的辯論會正在進行中。

下首兩側是神情不一的各位幕府權貴,他們涇渭分明地分成了兩派,一派情緒激動而憤慨,而另一派則表現得有點尷尬和患得患失。

“……區區數百南蠻軍勢,隻是用卑劣偷襲才占領了三崎奉行所,現在還敢停泊在江戶灣內索取賠償,足見狂妄自大。如果不以正確而有力的態度應對的話,將有損主上的威嚴,動搖守國大策(鎖國令)。”

“鬆平忠信固然炮擊使者在前,但也是職責所在,而且警告之後並未收到南蠻人任何交涉文書。我想,某些人對南蠻硬闖江戶灣、水軍棄海防而不顧的事實,也有責任吧?”

說完,鬆平信綱幾乎是用鼻音發出一陣冷哼,順帶偷偷看了下門外膽戰心驚跪著的鬆平忠信和三浦義良,對這兩個隻會窩裏鬥的廢物很是不滿。

鬆平信綱,幕府老中,一直是德川幕府實行禁西教、閉關鎖國的鐵杆支持者,其多年前還擔任了血腥鎮壓島原之亂(長崎天主教徒暴動)的總大將,是德川家光最為倚重的有軍事才幹且行事手腕強硬的重臣。

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放在等候德川家光發表意見上,但另一邊,一個身份看起來並不比鬆平信綱低的幕府中年大佬正旁若無人地立在窗前,舉著一支單筒望遠鏡,一直在查看遠方的海灣,表情很是凝重。

須叟,中年人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下,畢恭畢敬地朝上座的德川家光低頭行禮:“三浦海防均為南蠻船重炮所破,現在又停在灣內,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恐怕沒人會算的出。”中年人撇了眼對麵的鬆平信綱,語氣依然很平靜,“記得當日江戶水軍前去阻攔南蠻船隊,對方並未強闖,反而給主上送上信件和禮物。對等待回複的使者使用武力,說是損害主上名望的失禮行為也是一種事實……”

阿部忠秋是典型的文官,在後世被譽為德川幕府初期“唯一且獨有政治家風範”的幕府重臣,和鬆平信綱這種凡事動不動就來硬的武力派不同,其政治作為更穩重且考慮更全麵,在曆史上為德川幕府初期緩解社會矛盾和發展經濟做出了積極貢獻。

兩個風格截然不同甚至立場對立的幕府大佬同時處於一個會場,雖然明麵上沒有直接發生語言攻擊,但在場的兩人的支持者們還是壓力蠻大的。

除了三浦義良和鬆平信綱這兩個跪在門外的直接當事人之外,主戰派和主和派在德川家光的麵前進行碰撞到底有什麼意義,但此時所有人都不得不全力以赴,以求得事後將軍的優秀評價。

“無論如何,還是先解決南蠻入侵再說吧。豐後守忠秋大人(阿部忠秋)的看法,可以勝利後再討論。”

鬆平信綱說完,朝一邊躍躍欲試的稻葉正則投去了微笑的目光,後者則意氣風發的抬起了頭。

“豐後守忠秋大人考慮很全麵,但伊豆守信綱大人的看法更中肯一些。忍受南蠻船硬闖江戶灣,已經是我們做出的最大忍讓,而必要的主動懲戒,則是展示我們底線的態度。”

稻葉正則,小田原藩的藩主,今年才二十三歲,其早亡的父親稻葉正勝是德川家光奶娘的兒子。父親正勝打小就和德川家光一起光屁股長大的,依著這層關係,可以說年輕氣盛的稻葉正則是除了各地德川家的一門眾親藩外,維護德川家政權最鐵杆的旗本藩了。

“哈哈,難道做出更蠢的事情和發生更壞的結果才重要?南蠻船能在幾裏之外炮擊三浦海防,就沒有能力破壞江戶嗎?他們為什麼在等待,說明他們想說的話不會比正則大人的少。”

“關於炮擊使者的賠償事情,主上充分信任我們能做出最好的回複,而不是無視後果地展示力量。”

說完,阿部忠秋又向德川家光深深一禮,雖然臉上帶著微笑,但暗底下拳頭都握緊了。

齊刷刷地目光再次彙集在上座的德川家光臉上,而後者則漫不經心地揉著手上那封半個月前由下屬遞交來的南蠻交涉信。

德川家光的表情麻木,或者說長期以來他給陌生人的印象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不過,德川家在冷漠的表皮下有著一些讓人受不了的神經質與惡作劇癖好,所以他越是不說話時,近侍小姓們越是如坐針氈。

從小就不受父母喜愛,一度家臣們都對之疏遠,忍受和委屈是德川家光少時最多的感受,甚至不堪周遭不公正眼光的德川家光在少時還自殺未遂過一次,完全靠著奶娘在私下奔走才保住了自己的繼承人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