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的炎熱似是要將人烤化。
鎧甲包覆下已是汗濕一片,就連頭頂的抹額也似沾了水,沉甸甸地貼在額上。連錦渾然不知疲累般,不斷揮舞著馬鞭,馬蹄聲踏踏而前,驚起一片塵土。
“駕!”她喝了一聲,馬兒也似知道她的急切般發足狂奔。
她以為那個冬日便是一切的結束了。可誰知一覺醒來,竟是在熟悉的軍營。身上還纏著舊時為了裝扮成男子而裹的裹胸布。
她在床上坐了許久,幾乎就要覺得這是一場夢。可即便是夢,也是一場噩夢。
門外傳來小兵驚慌失措的喊聲,她一個激靈起了身。
從不曾想會有重生日,如今重生,卻是在母親病逝那一日。
父親此刻不在軍中,她托人留了信,獨自一人上了馬。
縱馬奔馳,風將臉上的熱汗一陣一陣風幹,又很快有新的冒出來。
她抿著唇,任憑烈日炎炎。再看向前方時,眼中已然一片清明。難過是難免的,即便重來一世,那畢竟是她的親生母親。
抵達將軍府時,天色剛剛黑下來。大門前掛了白紗,遠遠望進去,能看見裏麵象征性擺放了幾個花圈的靈堂。
她心中一痛,不顧門口那兩個下人視若無睹的態度,直接進了門。
此時正是晚飯時分,靈堂內空無一人。
一口黑色的棺材停放在靈堂正中,寥寥幾樣祭品,一個簡陋的排位,並一對白燭分放兩側,此外再無其他。
如此寒酸的靈堂。想來這麼些裝扮已是為了不折損將軍府的顏麵,做給外人看的了。
她在心中冷笑了一聲,沈淑蓮打得一手好算盤。
上京誰人不知她母親董氏乃一個武師之女,不過因為父親當初在外公那裏習武而互生了情愫。而她沈淑蓮卻貴為太傅千金,得了聖上禦筆欽賜風光嫁入將軍府的。但凡有與將軍府交好的,誰敢來吊唁這小妾?
她撲到那棺蓋上,棺蓋尚未上釘,她心中悲痛,如此一來已是隔了數十年的時光,終於得見自己的母親,連錦心中說不出的悲痛,像是滿腔的委屈終於找到了宣泄口,迫不及待要迸發。
她眼中含著淚,哆嗦著手緩慢地將棺蓋推開些許,董月容慘白略帶著青色的麵容呈現在眼前。
董月容自小就是將她當男子養的,是以她早已將男兒有淚不輕彈那一套學了個通透。即便此刻心中悲痛萬分,她仍是忍住了淚,死死咬著嘴唇,隻看著娘親恍如沉睡的臉,不敢違背娘親生前的教誨。
狠狠一閉眼,將眼中熱淚逼退,再睜開時,一眼便見到了董月容青紫的嘴唇。
她心中咯噔一聲。
前世她在這一日並不曾想到開棺,因此沒有娘親最後一麵的印象。可她如今是見慣了宮廷血雨腥風的人,怎會不識得這樣的色澤代表什麼?
連錦眼中狠狠一酸,聽到後堂傳來腳步聲,握了握拳,很快將棺蓋蓋好,整個人趴在棺蓋上,眼淚順勢流淌了出來。
前世,她便是因在自己母親的排位前都不曾流一滴淚,落得個冷情冷血的名聲。
如今她是真的想哭一場,借著堵外人嘴的由頭,為自己的娘親,真實地流一回淚。
來人是沈淑蓮房中的鍾嬤嬤。
見連錦一身鎧甲未脫,風塵仆仆顯見得是剛到,整個人撲在棺蓋上無聲而哀慟地流著淚,道:“二小姐你終於回來了,可憐了二夫人去得急,沒來得及見上你最後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