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沅有芷兮?栍欣?(1 / 3)

一身僧衣的道衍和尚到了東華門外,見門口站立迎接他的竟是鄭和,忙快步趕上來雙手合十笑道:“皇上竟勞動三保親自來迎接貧僧,真是不敢當。”

鄭和看著這位輔佐燕王稱兵登基、名震寰宇卻隻願為僧的“黑衣宰相”,恭恭敬敬地深深一揖道:“道衍師傅說哪裏話,從前我和皇上都曾受教於您,如同師徒一般,怎麼就不能來迎候您呢?”

道衍說道:“不是這話,你出海兩年回來,原該好好調養歇息的,誰想偏趕上仁孝皇後薨逝,隻好日夜侍奉皇上,忒煞辛苦了。”

鄭和道:“做臣子的侍奉君主乃是本分,更不要說皇上待我實在是恩重如山,我怎麼能不竭盡忠誠,以死報之?倒是師傅神仙品格,落了個逍遙自在。”

道衍聽他如此說,很為他的忠心感動。

抬眼看著,四十多歲的鄭和兩鬢已現銀絲,臉上頗有風塵倦怠之色,眉宇間卻英氣勃然,絲毫沒有宦官的柔怯卑下之態,反而因為多經戰陣顯出一股豪邁的英雄氣概!

因攜其手邊走邊笑道:“皇上身邊有你這樣的股肱之臣,我還有什麼可憂慮的?對了,這趟出海,可曾聽到那個人的消息嗎?”

鄭和心知他問的是建文帝,當年攻破金川門時,宮中突然起火,後來隻找到了皇後和太子朱文奎的屍體,建文帝卻不見蹤跡。

朱棣為安定人心,便找了一具屍體,宣稱是建文帝自焚而死,並以天子之禮斂葬,從此生死不明的建文帝成了朱棣的一塊心病。

鄭和此時聽道衍提起來,左右看看沒人,壓低聲音說道:“這次我隻到了占城、爪哇、蘇門答臘一些小國,並沒聽說那個人的消息。想來,他養尊處優慣了,也不太可能流落到海外。不過皇上派我出海,也不是為這個,隻是順便探問而已,胡濙不是一直在國中暗訪嗎?興許不久,他就有消息了。”

停了一下,又說道,“有一件事請師傅勸勸皇上,仁孝皇後仙去已有數月,皇上總不肯安葬,隻將靈柩暫厝。皇上說要在北京建陵,等陵墓修成才下葬。這我就不明白了,皇後若葬在北京,皇上百年之後不要和皇後合葬嗎?難道也葬在北京?我大明國都在南京,皇上遠葬北疆,讓後來君主怎樣祭祀?這幾天朝中大臣紛紛進諫,可皇上似乎鐵了心,任誰來說隻是不聽。請師傅趁便說說,隻怕皇上還肯聽。”

道衍搖頭笑道:“皇上怎麼會聽我的?”

鄭和道:“師傅不要過謙,皇上一直以師禮待您,當日能終決大計,不是師傅說動的麼?”

他雖沒說明,道衍卻知他的“大計”所指何意——當初建文帝即位削藩,道衍勸朱棣起兵,朱棣猶疑不定,道衍便屢次設法勸諫。

隆冬時節,二人閑坐,說起洪武年間道衍聯對觸怒朱元璋的事,朱棣乘興也出一聯道:天寒地凍,水無一點不成冰。道衍應聲對道:國亂時危,王不出頭誰做主?

見朱棣仍不堅定,便暗設一計。

朱棣待下層士兵十分親近融洽,經常和他們一起談天說笑、吃飯喝酒,一日,朱棣喬裝作士兵模樣與十幾人一起外出,到一酒店沽酒時,內中一相士看見他大驚失色道:“此時天下承平,士兵之中何來此天子之像?”

其實,這相士名叫袁珙,是道衍的舊交。後來,朱棣終於下定決心,以“靖難”之名稱兵起事。

想到往事,道衍淡淡一笑道:“三保,你真以為是我說動了皇上嗎?不,皇上的心誌堅如鐵石,一旦主意拿定,誰都無法撼動。起兵何等大事?焉能不輾轉考慮周全,一時怎好決斷?我不過是順應情勢,促勸而已,即使我不說話,皇上最終也會起兵,不過遲延些日子罷了,哪裏是我能左右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