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悔來這了？”我裝作不經意地問她。
“哪有啊，這才剛開始呢，以後還不知道會是什麼樣呢。”她樂觀地說。
我有些吃驚，以往我要是這樣問別人，馬上就會得到幾乎一致的抱怨聲，抱怨這裏的條件多麼多麼差，但曉柔方才的話卻像是烏雲裏透出一絲陽光，好像順著這股陽光就能看到烏雲背後的希望一樣。她這麼一說，我竟然也開始憧憬起來。
“反悔什麼的，現在說可能還有點早哦。哈哈，這位同學，叫什麼名字？先進去找個座位坐下吧。”身後傳來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我回頭一看，也就是二十來歲的樣子吧，穿著休閑的服裝，不像是學生的樣子，那應該就是這個班的老師了。但我心裏也很不確定，總覺得她也有可能是助教之類的畢竟不重要的角色，畢竟進入了南國高中之後，見到的包括易先生在內的好多老師，很少有這個年齡段的。眼前這個充滿活力的女人臉上掛著歡迎的笑容，一點看不出老師的威嚴。
“他叫許默，我們之前認識，老師你是這裏的班主任嗎？”曉柔一點不見外地說道。
“哈哈，是啊，第一次帶班呢。”女子說罷做了一副不好意思的表情，看樣子她們兩個挺熟的。
我悄悄問曉柔：“你們見過？”
她點點頭，說她之前跟她爸去了解國際班情況的時候就是麵前這位李老師接待的。
“原來如此，”我在心裏感歎道：“真巧啊，人們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又會見到認識的人了，許多時候自己都意想不到，這個世界看起來很大，其實也很小啊。”
“許默，進來吧。等一下把你的英文名在表上填一下，到了這裏以後就要少用中文了哦，這樣才有利於學習。”班主任笑著說。我才發現，剛剛在我想事情想入神的時候默曉柔早就進去騰出了個空位坐下了，位置就在靠近角落的一處地方。
我點了點頭邁步進去，班主任則在一旁講著一些注意事項，她講話的聲音很溫和也很平靜，裏麵沒有像其他老師那樣的高高在上的威嚴感。我不好意思直接就坐到默曉柔身旁，便隨意找了個位置坐下了。我坐在那裏盯著講台看了好一會兒，覺著有些無聊便把四麵八方都掃了一眼，前麵一排靠右手邊的第一個位置就是默曉柔的座位。她沒發覺到我正看著她，正用手支著腦袋，一邊把臉麵向窗外，留給我一個側臉。剛剛還遮著的窗簾不知道在什麼時候被她拉開了，冬日的陽光透過玻璃窗柔和地灑在她的側臉和發梢上，老實說，有那麼一刻，我對她的這幅模樣著了迷。
又過了一陣子，陸陸續續地有國際班的學生拎著袋子背著書包進了教室前來報到，多數人的臉色都不怎麼好看，不知道是不是跟我一樣覺得這間教室跟自己原先預期的有不小的出入。而那位年輕的女教師則一直笑盈盈地站在門口，歡迎每一位走進來的學生。但她的笑臉卻讓我心裏打鼓：“她這是第一次帶班？也就是說基本沒什麼經驗，學校這是打算拿我們給她練手？這樣平淡而溫和的說話方式，這樣隻有在服務行業才能看到的笑容，這樣的老師……她能不能激起學生的鬥誌，又能不能鎮得住這幫很可能既任性又衝動少年呢？”我在心裏打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等我回過神的時候，發現曉柔不知道什麼時候坐到了我旁邊，她看見我發現了她，衝著我笑笑。
“嗨。”她輕聲說。
“怎麼過來了？”我問，說完後覺得緊張得要死，要是她把這句話當成討厭她坐過來的意思怎麼辦。
我於是換了個口吻又問了一遍：“我說……你那個……怎麼坐過來了？剛剛看你好像……”
“哦，那邊太曬了，你看。”說著她朝著窗邊的方向指了指，“我可不想曬得和你一樣那麼黑。”我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剛剛看著還很柔和的陽光現在已經強烈得連玻璃窗都擋不住了，那邊陽光下的課桌反射出來的光簡直刺眼，我隻不過看了幾秒就受不了那強烈的光線，覺得眼睛刺痛，趕緊把視線移開。
“唉，這些人我一個都沒見過。”我邊說一邊在心裏叫苦連連，今天的事情可以說對我說造成了打擊，先是期盼已久的新教室是這副寒酸樣，後來又遇見第一次當班主任的無經驗的年輕老師，看著她在前麵講台上那親切的笑容，我心裏愈發覺得不靠譜。現在的情況更糟了，教室裏坐滿了人，環顧一圈周圍都是黑壓壓的腦袋和陌生的麵孔，我覺得教室裏的空氣變得燥熱起來，身上脖子上都在冒汗，那些人臉上的表情看上去有些麻木，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到了人生地不熟的新環境裏不太適應，仔細想想自己平時也是這幅模樣的吧，可能還不如他們。看上去好像班裏開心的隻有兩個人：默曉柔和班主任李老師。要是現在有人跟我說她們兩個是親姐妹，我一點都不會感到驚奇。
“真羨慕你啊，就這樣安安靜靜地坐著，也看不出一絲不滿和不安，像是對未來胸有成竹一樣……”我對曉柔說。
“哈哈，我以前也很悲觀，總覺得什麼事情都跟我過不去，但後來發生了一些變故，之後的一段時間裏我變得比以前更悲觀了……不過嘛，後來發現笑久了自己都不知道悲傷是什麼滋味了呢。”曉柔望著前方的講台癡癡地說。
我有些驚訝地看了她一眼，心想：“曉柔這個女孩也許不一般呢，不知道她經曆了些什麼事情……”
“唉，就算你這麼說……心態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改變的啊，就像現在，我真的開始後悔了……”我無奈地說。
“哈哈，改變是要有過程的，別急別急啊。”她像是逗趣地說道，一邊還輕輕拍拍我的手臂。她柔軟的手掌剛剛那幾下輕拍，讓我覺得很溫暖，也很安心，我記得在我很小的時候母親也這樣拍過我。後來去到午托班的時候，我中午睡不著，那裏的一位老師就這樣拍著我睡，隻是後來我小學畢業了，母親就忙起來了，離開那所小學的我自然也離開了那個午托班，那位老師也沒再見過，到現在，她的臉我都記不起來了，但記得那雙手和母親的一樣，雖然沒有曉柔的手那麼軟，卻有一種厚實溫暖的感覺，讓人覺得安心。
曉柔的那個舉動讓我陷入回憶裏好久，我就這樣呆呆地坐了好久，不知道曉柔是以為自己做錯了事，還是覺察出一些別的情愫，有些羞澀地瞥了我幾眼，然後裝作若無其事地翻自己的包，翻來翻去翻了好久，包裏麵卻隻有兩本書。
估計是這些剛到的同學已經打成一片了，我隻覺得耳邊的聲音愈來愈大，最後變得吵鬧不堪，我真擔心這個破舊的教室屋頂會被他們的聲音掀起來。我四處看看，果不其然，大家都聊了起來，坐在一旁的曉柔正和前麵扭身過來的一個女孩說笑，那位年輕老師在講台前笑眯眯地看著下麵的同學們交流感情，絲毫沒有表現出生氣的樣子。
沒人找我說話，思考也被打斷了，唯一認識的默曉柔在和別人說笑……我再也找不到什麼事來打發時間了，我現在唯一盼望著的，就是講台上的老師能說幾句話讓大家靜下來。
“唉。”時間一分一秒的流走，我在這種混亂嘈雜中除了歎口氣以外還能做什麼，但就連這歎氣聲都要被四周鬧哄哄的聲音掩埋得不留一絲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