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德昭又添兵函穀關,將夏國人牢牢粘在關中。”蕭綽將一份奏折遞給韓德讓,“耶律斜軫也該穿越賀蘭山穀道,進入河曲了。”臉上帶著兩分得意,三分歡喜,出兵伐夏,乃是她掌握大權以來,第一次拂逆韓德讓的決定。
韓德讓哼了一聲,將那奏折放在桌上,看也不看。被軟禁以來,蕭綽與他相攜出入,處置軍國大事從不避開,以示信重不減。北院官員見了這般形勢,知曉南院樞密使並未失寵,對待監視扣押的南院官員也客氣了三分。
蕭綽眼波流轉,微微一笑,卻不說話。過了半晌,韓德讓終於忍耐不住,伸手拿起軍報,凝目細看起來,看完這封,不待蕭綽開口,又拿起汴梁細作回報的軍情,一目十行地看過去。看完後又將軍報放在一邊,良久,方才歎了口氣,道:“連草原上的牧人都在為夏國作戰,耶律斜軫輕兵襲遠,要深入靈州,甚至隴右河西,何其難也。”
賀蘭山穀道南端,一股狼煙直升天際,耶律斜軫頗為感慨地望著前麵焦黑的草地,夏國人的堅壁清野實在是太徹底了。不過好在,前鋒偵騎已經發現了大股逃難百姓蹤跡,“追上他們!”耶律斜軫沉聲令道,拍拍因為挨餓而有些掉膘的戰馬,一提韁繩。
在遼國偵騎欄子馬出現的時候,“遼人來襲!”的報警聲同時響起,在靈州北麵百姓撤離隊伍中激起巨大的反應。逃難百姓驚慌失措,不少孩子開始大聲哭泣,女人嗬斥小孩,驅趕著大車的男人亂作一團,有的想要超越隊伍往南跑,有的朝為數不多的軍士湧過來,更多的則六神無主手足無措,原本就散亂不堪地撤離隊伍頓時成了一一鍋粥也似的。
驃騎軍校尉尚忠信非常後悔,在撤退地點沒有強迫民戶們拋下所有累贅,拖慢了撤退的速度,當時他確實很想將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都燒掉的,但是民戶們一片片跪下來哀求他,現在後悔已經沒有用了。瓦罐難免井邊破,猛將本當陣上亡,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雙腿猛夾馬腹,讓戰馬跑動起來,一邊拿刀鞘抽打那些像沒頭蒼蠅一樣亂奔亂跑的民戶,大聲吼道:“原地列陣!”
校尉的軍令立刻發生了作用,驃騎們立刻策馬四下跑動起來,“列陣!”“團練兵出列!”“懷遠鎮的在此列隊!”隨著驃騎軍士的喝令,原本鬧嚷嚷雜亂的百姓們安靜下來,手持長矛和弓箭的團練壯丁開始列隊。
懷遠鎮老劉掌櫃從大車上取出捆好的長矛,夥計張昌、陳十五、劉發泰、羅八各拿了一柄。劉迪也將長矛從大車上取了出來,大車上摟著小女兒的劉王氏眼中滿是擔憂,卻緊咬著嘴唇,什麼也沒說。劉迪回頭看了一眼,奔了出去,外麵已經推推搡搡地擠滿了團練兵,大家按照冬季操演的隊列站好,劉迪聽到了同伴沉重的呼吸聲,正欲左顧右盼對齊取準,忽聽驃騎軍的軍士姚果毅暴喝道:“向前看!”劉迪脖子一擰,直愣愣地看著前方,左臂下垂緊貼身軀,右手不由自主地握緊了長矛。“向前三步走!”百名團練兵一起出左腳,跨前三步。
將近兩萬婦孺老弱被大車圈在中間,壇壇罐罐都被掀了下去,五千餘的弓箭手站在大車上,最外圈環繞著近萬長矛手,尚忠信驅策戰馬環繞龐大的陣型奔馳了一圈,有些不滿意地皺了皺眉頭,他親手整訓的回樂縣團練並不在其間,而回樂團練會操是整個靈州最為整齊的。
“囡囡不哭,哦哦哦。”車陣裏麵,劉王氏低著頭哄著女兒,不少新遷移到靈州的年青蔭戶都在近幾年添了男女,而這些戰火荒原上出生長大的孩子,仿佛也感受到了緊張的氣氛,不少都乖乖地埋首在母親的胸脯裏麵,香甜地睡去。臉上滿是皺紋的劉掌櫃左手握著弓,右手拿著兩支箭,眯縫著眼睛看著遠方。
遼兵,越來越多,剛開始隻有三三兩兩的偵騎,被驃騎驅趕時,口中示威似地大聲呼喝著,後來,數百騎一群的先鋒騎兵開始在周圍壓迫外圍的驃騎軍,雙方箭來矢往。
尚忠信已經派出軍使向靈州告急,為了避免損傷骨幹,將軍士收縮了回來,他抽出橫刀,盤著戰馬,大聲的吼叫著:“遼兵沒有什麼可怕!可怕的是同伴中懦夫!不要忘了,躲藏在你們身後是誰,後退就是把自家的父母妻兒出賣給契丹人,隻有和他們拚了!”尚忠信深深吸了一口氣,用更大的聲音道:“拚就是活路,退就是死路!靈州大軍會救援我們!”他繞著車陣跑了兩圈,不斷的重複著這番話,直喊得他嗓子有些沙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