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德昭得王侁點撥,一邊思索,一邊遲疑著問道:“以王大人所言,張、劉二將若果真心懷異誌,他二人兵力遠遠超過楊延昭,為何會忌憚他這五千兵馬,甘願為吾前驅。”
王侁點點頭,沉聲道:“劉延讓自不必提,張永德貌似忠厚,但周世宗何等樣人,他若是毫無異心,豈會因為一句‘點檢做天子’將他開革。”這二將與趙德昭的父親,太祖皇帝趙匡胤都關係匪淺,王侁也是怕趙德昭輕信二將,鑄成大錯,這才將話點出,見趙德昭緩緩點頭,王侁才繼續道,“謀大事者,必因勢利導,張、劉二人已經富貴無比,為何甘冒大險,願意擁立殿下,無它,厚利也。太祖駕崩已久,殿下羽翼單薄,一旦奪位成功,必然不得不倚重他二人,裂土封王可期,若是大勢推動,更進一步,也未嚐不可能。”
“若殿下孤身前往張、劉二將軍中,若綿羊自投於虎狼之間耳,就算不被這兩人挾持,日後他們挾功邀賞起來,也不易應付。若是先收服了楊延昭為心腹,拱衛著殿下前去與這兩人合兵,這兩人雖有重兵,卻無法隨意加害殿下。天下歸趙久矣,張、劉二將殺了李繼隆,與趙炅已經勢不兩立,大義在殿下一身,要成就大業,唯有俯首聽命而已。”
“楊延昭雖然兵不過五千,他所代表的,卻是河東折楊諸鎮將門對殿下的支持,張永德、劉延讓與河東軍交鋒也有幾十年了,對彼此之間的實力一清二楚。這兩人若是幹脆就當真謀反作亂,以楊延昭之勇,護衛著殿下突圍逃走。倉促間未必能滅掉折家楊家。張、劉二將失卻挾天子以令諸侯之力,沒有大義名分,兵力雖勁,卻難以服眾,是否自相攻戰不說,外麵遼人虎視眈眈,內裏州縣藩鎮不服,謀朝篡位成功的機會不過十之一二。天下亂起,他二人最後得不到絲毫好處。既然成敗之機迥異,大義又在殿下這邊,這二將權衡利弊,隻有輔佐殿下,博一個位極人臣的尊榮。”
“待汴梁光複,殿下榮登大寶,殿下可封張永德、劉延讓高官顯爵,令張永德為太原留守,讓他去河東捋奪潘美大軍兵權。河東軍多年跟隨潘美和楊家打仗,張永德倉促間難以掌握,唯有效忠朝廷而已。令劉延讓為河北諸路都部屬,河北多有禁軍宿將,殿下更可大力優撫拔擢,既收田重進、米信等禁軍中後起驍將之心,又使河北軍中上下相製。有這兩員宿將掌管河東河北大局,協調諸軍應對遼國,自保當無問題。而令曹翰為西京留守,讓他防禦夏國入寇關中,曹翰此人功名心重,但反而不似張、劉兩將那般野心勃勃。”
“京師方麵,啟用一員老邁宿將為殿前指揮使,任楊延昭為鐵騎四廂都指揮使,實則讓他統領京師禁軍,折楊家的根基都在西北,用禁軍中羽翼全無的楊延昭來統領殿前、侍衛兩司駐防汴梁的禁軍,不易生亂,殿下更可以徐徐以自己的心腹將領遍布殿前、侍衛各軍,待張永德老邁,楊延昭又對殿下歸心,令楊延昭為太原留守出鎮,他是西北將門,到了河東,自然會與張永德的舊部互相牽製,保證駐屯河東諸路大軍隻能忠於朝廷。”
“宿將悍卒出鎮於外,忠臣勇士宿衛於內,陛下勵精圖治,以中原民力之豐,不出數十年,盛世可期。”王侁喝了一口茶潤了潤喉嚨,見趙德昭頗為用心地聽自己解析天下大事,他不禁有些莫名的激動和興奮,這些時日以來,王侁越來越有種當初自己父親盡心輔佐周世宗的感覺,居於朝堂之上,為帝王師,談笑間,治國安邦,平定天下,致百年太平,至於當初因為複興祆教而轉投趙德昭的初衷,卻已漸漸淡薄了。
“先生胸中才華,勝得數萬精兵。吾得遇先生,真如漢高之遇張良,請受德昭一拜。”趙德昭到此站起身來,作勢要向王侁做一長揖,王侁忙側身避過,歎道:“萬萬不可,”他頓了一頓,又道,“此誠危急存亡之計,殿下如欲成大事,當禮賢下士,隻需如此對待那楊延昭便可,他父寧死不降,在遼人營中絕食而死,一門忠臣孝子,若得楊家死力相助殿下,乃是社稷之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