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她曾經說,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他記得她在午後抱著一本叫做倉央嘉措的詩人寫的詩讀給他聽,那是一首,很長,很長的詩,他隻記得一句,那一月,我搖動所有的轉經筒,不為超度,隻為,觸摸你的指尖。
我將轉經筒搖了無數周,我以為可以搖走那些佛家七苦,與你共同超度入那無輪回的西方極樂,卻不料自始自終,卻連你的指尖,都無法觸碰……
直到秦慕笙的背影去了很久,舒安仍舊保持著握著槍的動作,一動不動。楚雲端走過去,幫她把手慢慢放下來,將她深深的抱緊在懷裏。舒安似是輕輕抽泣了一聲,身子不住的顫抖起來。
她從來沒想過,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她的槍口會對準他!
她想起那一年他教她射擊的時候,她全然不肯好好的學,他動了怒,狠狠的將她的手臂抽出了血痕,她抱著自己的手臂蹲在地上哭的委屈而可憐,他卻一把扯起她送到射擊室門口,強迫她繼續拿槍,她不肯,他就打她,罵她,當著那麼多男人的麵兒扯她的衣服,她嚇壞了,也氣壞了,抱著槍胡亂揮舞著不讓他靠近,他卻毫不畏懼的一步步走向她,逼著她說,“不想受罪,就開槍啊!季舒安,你今天不開槍,我就讓他們全部把你輪一次!”
啪!
那槍開出去,擦著他的胳膊而過。將他的衣服都燒焦了。她一下子傻了,呆呆坐在地上,盯著自己的槍發呆。
他卻笑了,走到她身邊,把她從地上抱起來,送她回去療傷。卻顧不得自己的胳膊汩汩的冒血。她突然清醒了,明白他是騙她,騙她開槍的!
“慕笙,我為什麼一定要學會開槍呢?”她茫然的躺在他懷裏,抽噎的摸他剛剛包裹的傷口。
“因為,也許有一天,你用的著。”他摸摸她的頭發,軟軟的。他的話不多,從來都不會安慰她,那是他所能做的最好。
“可是我有你啊!”她天真的抱著他的胳膊,諂媚的笑,“我有你在,我不喜歡殺人,不喜歡見血,我害怕……”她委委屈屈的抱怨。
“嗯。”他摸了摸她的頭發,難得笑了笑,卻說,“可舒安,如果有一天,我恰恰不在你身邊呢?”
如果有一天,他恰恰不在她身邊。這一次,他是真的,不在她身邊了嗎?她竟然突然真的有點害怕了。
“雲端,你會陪著我是不是?”她仰起頭問他,“你不會,再也不會不在我身邊了是不是?”
楚雲端一愣,將她抱進懷裏發狠似的吻了吻她的額頭,“舒安,我再也不會,永永遠遠,都在你身邊!”那樣的事情,他決不允許發生第二次!
“嗯,雲端。”她默默鑽進他懷裏,卻覺得心口那個地方,很空很空,空的很難受。她想,大約是從前裏麵塞著秦慕笙,他走了,她那裏就空出來。以後,隻要楚雲端住進去,就不會再空蕩蕩的。
晚上舒安吃了很多,但仍舊有點兒精神不濟,早早就被楚雲端打發到床上睡覺去了。起初,她睡得還算安穩,後來就漸漸的發現自己在夢裏遊蕩起來,那片全然是白的發光的夢境裏,什麼都看不清,也一點兒都不舒服。她找了許久,才找到一些隔著迷霧的混沌,便朝著那個方向尋了過去。
那是一棟很高,很高的樓,雪白的大樓裏,什麼都沒有,連人都沒有。她正準備離開,腳下卻被什麼絆住了,低頭一看,血淋淋的一個人。她驚恐的想要大叫,卻發現自己根本發不出聲音,門砰的合上,她嚇得慌不擇路得朝樓上衝過去,樓上一道漆黑的高大身影正立在門口。
慕笙!她一眼認出是他,更快的朝他奔過去,像是聽到了她的腳步聲,秦慕笙轉過頭來,他微微蹙著眉,望著她衝過來的身影,突然問,“你來做什麼?”
“我……”她也不知道自己來做什麼,為什麼會來?
遲疑的時候,她卻發現,她周圍到處都是屍體,血淋淋的屍體。她驚恐的大叫起來,瘋了似的往他身上撲。可是他明明很近了,卻怎麼也過不去。他臉上帶著幾分怒意,沉沉的盯著她。
“別過來!”
她立刻聽話的頓住了腳步,“慕笙,我害怕!”
還是像當年那樣,對他軟軟的撒嬌。她做過錯事,觸怒他,總是這樣撒嬌比哭泣哀求都要管用的多。可是這次,卻不管用了,他一張臉陰沉的厲害,“舒安,一個人,沒辦法生活嗎?”
“沒有!”她倔強的回答,“沒有你,就是沒辦法生活!”
聽到這話,秦慕笙反倒笑了笑,然而他的笑容轉瞬即逝,竟然搖了搖頭,語重心長,“舒安,以後,好好自己生活。我所能做的,唯有,替你了解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