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
舒安見她慌亂的表情心底便是一沉,腦子裏迅速閃過許多不好的事情。方澤有賭博的習慣,所以常常有人會找到家裏來要錢,她的工資還沒有發……
“這下算是徹底完啦!”房東大嬸高呼著,“你家阿澤不知道輸了多少錢,連房子都抵押出去了,那些人還說……”她警惕得看看周圍壓低聲音湊到舒安耳邊說,“你家阿澤,把你賣個黑街老板賺錢了!”
“不是我不講人情,你們家都這個情況了,欠我的錢到底什麼時候還?”
房東大嬸收起同情的表情,冷著臉反問。
舒安完全沒有聽到,隻覺得眼前一黑,房東大嬸的臉變幻成了嘲笑和幸災樂禍,她慌亂的扶住冰涼的牆麵,半響才呼出口氣,夏季的夜,不知為何冷的厲害。
“房子,抵押了?”
她不相信,不相信最後的希望就這樣沒了。掙脫開房東大嬸的抓著她的手就衝進樓道裏,可是很快她就想到,阿澤把她賣給黑街賺錢。舒安一時站在門口不知所措,本能裏她不相信阿澤做了那種事,可是如果她真的被抓走了,誰去給囡囡籌集手術費?
不行,她絕對不能去冒險,舒安掉轉頭衝出樓門,聽著房東大嬸在她背後的尖叫聲倉皇逃出破敗得小區。直到坐上城市最後一班公交車,才在漸漸清晰熱鬧的市中心燈光裏清醒過來。她從包裏取出手機,試著撥打方澤的電話。
“您好,您撥打的電話已停機。”“您好,您撥打的電話已停機。”
停機,是真的找不到了。舒安仰起頭,霓虹燈照亮的夜空中,找不到月亮的身影。也是在這樣的夜裏,她被阿澤帶回他那間小小的房子裏,他對她說,“舒安,以後我們是一家人,讓我照顧你們母女,好不好?”她望著他,呆呆的望著他,那一刻,方澤在她眼裏變得高大偉岸,是世上最好最好的男人。
可是後來,方澤丟了工作,好不容易湊錢做了點小生意卻被騙賠光,囡囡又查出心髒病需要錢治療,家裏欠了一堆債務。方澤的意誌就漸漸消沉下去,隻要有點錢就出去喝酒,後來還染上賭博的習慣,舒安一個人做三份工,賺到的錢也隻夠囡囡的治療費用和他揮霍,有時候他喝醉了回來,拿不到錢就打罵她。但舒安從來沒有恨過方澤,是她命不好,連累了方澤。
她其實早想過可能會有這樣一天,卻永遠都想不到,方澤會把她賣了……
沒有地方去,最後舒安在市中心下車,步行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是淩晨。她隔著四五個人一間的病房門看了眼安穩沉睡的女兒,就疲憊得靠在醫院的長椅上睡著了。
早晨杜逸陽上早班查房來,一眼就看到蜷縮在椅子裏的舒安。她沒有傷痕的半邊臉映在陽光裏,長長的睫毛隨著呼吸顫動著,天生細膩的肌膚泛著層薄薄的光暈,如同被丟棄的小貓兒般可愛可憐,杜逸陽竟一時看得失神。
他早就發現若沒有傷疤,舒安其實是個很好看的女人,但他從沒開口勸過她做修複手術。
還記得她剛剛帶著囡囡來醫院看病的時候,是在院長辦公室磕頭把額頭磕出血才換來囡囡減免費用住院治療的機會,然後她每天晚上下班後都自願在醫院做保潔。後來杜逸陽介紹她給人做護工,雖然辛苦,但賺的錢比較多,能盡快還清欠醫院的債務。
那時候杜逸陽就知道舒安很窮但堅忍,她已經沒時間在乎自己的容貌,更沒有多餘的錢拿出來做整容。
隻是有時候杜逸陽會想,她也許會遇到個對她好的男人,在某天他可以看到她美麗的模樣。
或許是杜逸陽的目光太過專注驚醒了舒安,她疲憊得睜開眼睛,立刻翻身起來。
“對不起,我……”她腳下虛浮,暈的扶了下額頭垂著頭勉強站穩,“我知道醫院走廊不能睡覺。”
“沒什麼。”杜逸陽主動上前扶她坐下來,她看起來又瘦了許多,還能再瘦下去嗎?杜逸陽心裏有點擔心,“倒是你,怎麼睡在這裏?昨晚來的嗎?”
舒安愣了愣,像是一時間不知道該先回答哪個問題。杜逸陽就耐心的等著她。
“是。”半響她垂首點點頭,用低的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回答,“隻是想看看囡囡。”
“太晚了,其實可以到我辦公室休息。”
這話杜逸陽說了足有幾十次,但舒安從來沒去過。
“是,謝謝杜醫生。”
她似乎笑了笑,垂著頭如同害怕般雙手緊緊交合在膝蓋上,泛青的薄唇已經被她咬的出了血。
杜逸陽知道她是不善於與人相處,實在不想她繼續折磨自己,便上前打開門招呼她進去看看囡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