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歸向著聲音的方向看了過去,就見一名個頭略矮,但身形有些富態,穿著大紅曳地長裙,深藍色半臂,頭上梳著高高的隨雲髻,珠光寶氣、金光燦燦地帶了滿頭,額間寶相花鈿,頰上半月麵靨,唇上絳色點唇的婦人,嫋嫋娜娜地自樓上走了下來。
陶歸被這富貴氣狠狠地閃了一下眼睛。
這婦人周身上下,無一不是京中最最時興的打扮,自頭到腳,處處都是大雍朝盛世景象的富貴氣,所穿所帶之物,就是陶歸也能看出價值不菲。
縱然是宮中的娘娘,也未必有這等富貴。
陶歸雖然覺得眼前很閃,但心中卻承認,旁人如此富貴穿戴,怕就要俗氣了,偏偏眼前這個女子,那舉止儀態、那笑容模樣,配上這一身非但不俗,反而讓人覺得她就應當如此打扮。
隻見那婦人走下樓,笑道:“聽說這位客人帶了好東西來當,奴覥為主家,自然應該好好招待才是。”
陶歸突然覺得一身涼意。
這婦人說話雖然客客氣氣的,麵上更是堆滿了笑容,可是話音之中卻帶著淩然的霸氣,竟然將作為內侍衛的她也給壓了下去。
陶歸心中明白,如果她真的跟著人上了樓,隻怕就要到京兆府中去說明白這事兒了。
所以陶歸將那絹往懷中一抱,笑道:“我不上去,反正我的這東西就是值五百金,你一定要給我!”
婦人不怒反笑,對著首櫃道:“孟爺爺,寫了當票,稱了五百金,給這位客人。”
那被稱作“孟爺爺”的首櫃雖然年長,但對著這女子的時候,卻甚為恭敬。如今聽見她這麼說,立刻恭敬道:“是。”便立刻寫了當票,名字處卻空著,並五百金,一同著小活計送到了陶歸麵前。
陶歸看著那明晃晃的五百金,倒是有些不知所措了。
沒想到這女子如此爽快,這可如何辦才好了。
就聽那婦人道:“錢我已經給了客人,客人將東西給我吧。”
陶歸咳了一聲,突然道:“我不當了。”說罷,轉身就要走。
卻立刻被兩個彪形大漢攔住了去路。
陶歸笑著回頭,問:“怎麼?店家這是要強當?”
婦人卻向著旁邊的椅子上款款而坐,把玩著拇指上的翠玉指環,淺淺笑道:“明明是客人要消遣我永昌當。”
陶歸並不害怕,而是大咧咧坐到她旁邊的椅子上,笑道:“臘月歲寒時,檻外骨裏香。這位太太想看字可以,但是,我不當了。”
本來笑著的婦人,在聽到陶歸說了這句話之後,麵色突然變了。
她上上下下打量了陶歸一番,雙唇有些顫抖,語帶激動:“好,不當就不當,隻是還請公子將那字借奴一觀。”
此時,陶歸大約也能猜到這婦人是誰家的人了,當下也不怕她不還字,便將那絹遞給了那女子。
那婦人展開絹布,仔仔細細看了一遍,越看麵色越白,最終在看到角落中那迷迷的藏者名章處時,竟然突然落下了淚。
陶歸嚇了一跳,忙道:“店家無需如此難過,這……這是假的。”
“我知道,拿在手裏的時候,我就知道了。”婦人拿帕子擦了擦淚,哽咽著,“奴年少時有幸,得見此絹真跡。現在不過是懷念起故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