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肩靠著肩聊了半天,才選了塊平坦的地方,將給準備的素玲的大洋和扇子埋了,但是屍土到底是沒找回來,這即便有墳包,有塊木頭寫著名字,也隻能算作衣冠塚。
龍懿在素玲目前雙手合十,靜穆道:“希望你來生能順風順遂,再不要受今生這樣的苦了。”
穆良軒站在旁邊,表情淹沒在山林森寒的風中,寂靜冰冷,他似乎想起來往事,“不知道當年我戲班的那幫孩子的屍骨是誰埋的,可曾立了碑?”
說著他也蹲了下來,撿了小樹枝往地上插,插一個念一個名字:“四柱,小信子、牛眼……”才念了三個名字似乎就記不得了,然不住瞥過頭去,苦笑起來,眼中似有淚花:“嗬,明明都是我調教出來的孩子,但時間久得,我都快要記不得他們的名字了。”
龍懿也替那些孩子感覺到傷心,但是聽著名字,總覺得有個名字十分耳熟,似乎在哪裏聽過,但是又一時想不起來,索性不再想,拍了拍穆良軒的胳膊說:“下山之前,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龍懿說的好地方,就是龍媽說遇見妖怪的那個水潭,既然是那麼好的妖怪住過,想必水質是十分好的。
循著從龍媽那裏問來的方位,龍懿順利摸到了那個水塘,果然是處十分好的去處,水麵清澈,又是天然形成的,周圍長滿了半人高的蘆葦,將水塘完全掩埋掉了,像個天然的屏障,穆良軒看了也說不錯,然後開始脫棉衣,準備下水。
大冬天的要下水,實在覺得冷,龍懿抱著羽絨服站在岸邊哆嗦,看著穆良軒慢慢沒入水裏,哆嗦的更厲害了,還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這個噴嚏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厲害了,剛下水的穆良軒猛地竄了出來,隨著他的動作,一個人影也從水中竄了出來,朝龍懿撲了過來,龍懿嚇得連連後退,但還是被撲倒在了地上。
那人掐著龍懿的脖子,掐得龍懿透不過氣來,龍懿瞪著眼睛使勁抓著他的胳膊,這個潮濕光滑的手感,是上回襲擊她的那個人沒錯。
這一次是正麵襲擊,而且沒被套麻袋,龍懿看清了他的長相,是個濃眉大眼的少年,看起來不過十八九歲的樣子,臉上帶著青澀的稚氣,眼中卻滿是悲傷的狠絕。
已經快要透不過氣來了,龍懿突然想起來身上還背著法杖,就伸手到後背胡亂摸索,好不容易才扯開抱著法杖的黃布,那人看了眼法杖,似乎知道它的厲害,臉色一變,放開龍懿,起身就跑,飛快地鑽進蘆葦叢中不見了。
龍懿慌忙爬起來,趴在地上猛烈地咳嗽起來,又看到爬到岸邊的穆良軒半天沒有動,趕緊爬過去看他,就看到他身下暈出來的大片的血跡,側腰的位置,還插著一把刀。
“穆良軒……”龍懿捂著嘴,不知所措,但還是強忍著心中的悲痛,將他翻了過來,隻見他臉色煞白,雙眼緊閉,已經人事不省了。
“水……”龍懿慌亂地喃喃著,“對,水……這裏就有水,有水他就不會死……你忍著……忍著點……”
她穿著粗氣,拖著穆良軒的胳膊,將他往水裏拉,直到他的全身泡進水裏。
血慢慢染紅了水麵,跟天邊的晚霞紅成一片,美得殘忍。
龍懿哆嗦著,將法杖拿在手上,抽掉黃布,舉著法杖守在穆良軒身旁,像守著幼仔的母獸,全身都充滿警惕,一步不離。
風吹過來,旁邊的蘆葦叢晃悠了一下,她嚇得閉上眼睛,使勁揮著法杖,直到沒動靜了才睜開,這才發現是虛驚一場。
即便這樣仍舊不敢放鬆,好在麵前水塘裏荷花開得妖嬈旺盛,她才稍微心安了一些,一邊舉著法杖,對著空氣,一邊在心裏念叨:“快好起來啊,穆良軒,我一個人,真得撐不住的。”
風吹過來,蘆葦叢再次晃蕩起來,像千軍萬馬,又像孩童揮舞的雙手。
龍懿咬咬牙,將眼淚吞回肚子裏。
不能哭,不許哭。
至少現在,還沒到哭得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