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雲之南“雨果戀”,擁抱這深情的土地
朱飛
2014年的春天,一個女孩身披民族婚服,靜靜站在雲南中緬邊境的德宏州瑞麗市幫養村的山坡上,她就是這裏唯一一位支教的美術老師——中央民族大學民族學研究生傅果生。一年前,她的愛人——法國畫家雨仁因操勞過度,在法國去世。雨仁曾和傅果生一起,在這個受貧困、毒品和疾病影響的邊境小山村裏支教4年。他們把全部的愛,都給了這些邊境上的孩子們,用藝術的唯美,讓因毒品、艾滋病、父母外流或監禁等原因飽受創痛的孩子們擁有了更多笑容和自信。然而,就在雨仁準備來年春天和傅果生結婚時,他的生命卻在這個秋天戛然而止,將他們的愛情定格在瑞麗的青山綠水之間……近日,傅果生深情講述了他們的故事——
飛越滄海的小王子,我們合二為一的世界
如果你問我,這一生最幸福的日子是哪天,我會毫不猶豫地告訴你,是2006年的那個初夏。
那一年,我還是中央民族大學的民族學研究生。初夏的一天,我去看幾個熱愛音樂的朋友為懷念鄧麗君所作的專場演出。在那裏,我遇見了一個有著幽藍色眼睛的外國人。他正好坐在我對麵,右手拿著卷煙,左手在速寫本上不停地畫著。我平時很喜歡畫畫,所以就安靜地看他畫著。
一首歌過後,他停下筆抬頭發現了我,臉上露出了孩子般的笑容。他說:“我叫Eric,從法國來。”我告訴他我叫果果。我們開始聊了起來。我給他講鄧麗君的歌。他給我講他從巴黎到北京這一路上的故事。我們就這樣越聊越熟悉,我忽然提議給他起一個中文名字,就叫雨仁。至今我也不知道這個念頭怎麼來的。但他竟欣然接受了這個名字。短短的幾天,我們仿佛是舊相識一樣,經常在一起聊天。可惜的是,沒過多久,雨仁回國了。
我叫傅果生,出生在雲南瑞麗滇緬邊境的一個秀麗的小村莊——幫養村。母親是村裏小學最早的老師,父親是昆明知青。幫養村大大小小的竹樓,承載了我童年所有的回憶。我和小夥伴們在清溪旁釣蝦抓魚,在屋後山坡上采蘑菇,累了就躺在屋簷下古舊的搖椅上,看老阿媽製作景頗族特有的織錦……然而,在我的童年記憶中,除了這如畫的風景,還有那擺脫不掉的毒品和艾滋病……
上世紀80年代末,隨著邊貿興起,毒品開始大量流入邊境。邊境的許多人開始吸食毒品,毒品和艾滋病成為當地最為嚴重的社會問題之一。很多孩子由於貧困、人口外流、毒品和艾滋病而失去父母,長期缺乏穩定關愛和監護。直到現在,我依舊清晰地記得,幼年時大街上隨處可見艾滋病人、禁毒宣傳畫,以及被判死刑的毒販名單。
6歲那年,我隨著父母搬到芒市。我在芒市長大、上學,離那片土地越來越遠。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時常能夢見那個小山村。它仿佛滲進了我的血液裏,在時刻召喚我回去。
讀研究生時,我用兩年的寒暑假時間,在德宏州的景頗族聚居區做調查。這是我在真正意義上直麵毒品對這一地區造成的深刻影響。我的碩士畢業論文就是以幫養為例,研究毒品在這個“失神”的地區造成的侵害,思考社區文化的重建。畢業後,我回到雲南老家,擔任FXB國際慈善組織兒童活動項目經理,設計和組織兒童藝術活動,為孤兒及弱勢兒童提供心理關愛和支持。就這樣,我在位於中緬邊境的家鄉開始了和孩子們的一段不解之緣,陪他們一起畫畫、做手工、講故事,表演……看到孩子們在畫畫時快樂的樣子,我時常能想起雨仁。
這以後的3年裏,我們一直通過郵件、MSN聯係。我給他講我那受傷的村莊和可愛的孩子們,還給他發了很多孩子們的畫和照片。2009年底,雨仁來雲南看望我,當他站在這片土地上時,才真切體會到了我的焦急和悲哀。那天,我帶雨仁回到村子。由於路途遙遠,我們到時天已經蒙蒙黑。孩子們聽說我回來了,像往常一樣跑來找我玩。我和雨仁拿出準備好的鴨蛋和顏料,準備和孩子們畫畫。雨仁帶著孩子們在鴨蛋上鑽了兩個小眼,然後把裏麵的蛋清和蛋黃吹出來,隻剩下空空的蛋殼,開始和孩子們畫畫。我就在旁邊一邊做晚飯,一邊大聲給孩子們和他們的法國叔叔做翻譯。那晚,我炒了大大一盤鴨蛋,美味和幸福圍繞著我們。
晚飯後,我們坐在院子裏的火塘邊,望著天上的星星,雨仁沉默了很久,似乎在認真地思考著什麼。良久,雨仁說話了:“讓我留下來吧,守著你,守著孩子們,守著這片土地。”我把頭轉開,沒有說話。這些年,許多人都說我傻,放著大城市不呆,跑這裏來受苦,讓父母親擔心、操心。但一個異鄉人,從那麼遠的地方來看我,不但看懂了我,還要勇敢地留在我身邊,我真的很感動。可是,雨仁來自法國,生活習慣與這裏有天壤之別。紮根山區,說起來容易,做起來何其艱苦,而我畢竟是在自己的家鄉。我拒絕了他。
鐵道木的樹根在火塘裏燃得劈啪響,夜空裏的星星安靜不作聲。雨仁卷了一支卷煙,跟我說起了小王子的故事,之後他說:“每個孩子都是一個小王子,有著自己的童年和不為人知的小小星球。”他回憶起自己童年的經曆,說小的時候曾經受到過傷害,他的父母至今依舊自責,所以他真的明白邊境上的這些孩子們,真的想知道他們每一天是怎麼過的,想像朋友一樣在身邊陪伴著他們。他說自己就是從遙遠的小星球來的小王子,想留在邊境,陪伴這裏的小王子們。這是雨仁嚴肅的決定,我沒辦法拒絕,隻能幸福地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