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1 / 2)

那個秋天,在美國待了超過三年之後,我回到了中國。

是永久性的。應該是永久性的吧?

你問我是什麼心情,我很難形容。

會不會有一點點雀躍,又會不會有一點點失落?

老實說,我不知道。

因為下飛機的時候,我已經累得連腦子都是麻木的了。

這到底是個什麼情況啊?不年不節不寒假不暑假的,機票居然可以這麼貴!為了買到符合我心理價位的機票,我從紐約飛了六個小時到洛杉磯轉機,又從洛杉磯飛了十三個多小時才回到中國。我很確定飛機是老老實實從太平洋直線飛過來的,並沒有傻不啦嘰地從北極繞道,可還是飛了這麼長時間!

“搞什麼飛機”這個說法是不是就從這裏來的呀?我明明記得人家都告訴我從美國西岸飛中國是隻需要八小時的!

後來我跟一美國姐們兒用Skype視頻電話的時候,她告訴我這一定是因為飛機逆風。我不得不相信她的話,因為她的身份是美聯航的飛行員,而且最近剛剛升為機長。

總之,加上在肯尼迪機場候機及在洛杉磯機場轉機的時間,我這一趟飛行輾轉超過二十四小時。從紐約飛洛杉磯的路上,我還一路趴在窗邊對著下麵的地貌興奮猜測這裏是不是大峽穀、那裏是不是落基山,而當飛機終於徐徐降落在終點站時,我站起來拿我那隻小巧的登機箱,一不小心差點被壓閃了腰。

我想,大約正因如此,當我在前來接機的二老身後看到人高馬大的宋梓涵時,驚訝之餘也忍不住冒出了小小的感激。

以及幸福。

然後我又馬上告訴自己:什麼呀?其實這些行李我自己加上我爸絕對拿得動,何況還有咱們熱情的出租車師傅呐!

我爸媽迎上來的時候也沒有多麼熱淚盈眶,畢竟我一年以前才回來過一趟,而且這次回來我就不走了,他們用不著再產生任何諸如看一眼就少一眼的負麵情緒,可以提前預支一下因為我老在跟前晃悠而生發的煩躁心情。

所以一接到我,他們沒好言好語地問上幾句累不累餓不餓困不困,就把話題完全轉移到了梓涵這孩子有多懂事、一聽說你要回來就主動接上我們一起接你來了這上麵去了。

我爸坐在副駕駛位置上和宋梓涵肩並著肩,爺倆熱絡得儼然已是一家人;而我跟我媽窩在後座上,我一邊心不在焉地聽著我媽的嘮叨一邊努力不著痕跡地尋找著後視鏡的盲點,宋梓涵每一個往後視鏡裏望進去的動作都讓我風聲鶴唳,也許人家就隻是駕駛需要而已,可我就是不自在。

一年以前,他對我說:“不愛我了沒關係,就讓一切回到原點,重新試著愛上我,好不好?”

我當時沒有回答他。

而不過短短一年之後,我就從美國回來了。

換成是誰,都會覺得我是在用行動對他作出肯定的答複。

那天晚上在我家吃完飯,我頂著時差在我腦袋裏掀起的滔天困意,送宋梓涵出去。

他洗碗的時候我爸媽客氣得恨不能把他供起來,此時卻都爭當縮頭烏龜,好像跟我一起去送他就能把飯後百步走變成中了七步倒之後的絕命之旅。

二老擺出這種姿態,要我啥也不管徑自蒙頭大睡,那也太不像話了,我隻好穿上外套換了鞋,把宋梓涵送到樓下。

這段路還是這麼黑。這都多少年了,就不興裝上盞路燈麼?

一直如鬼魂般縈繞著我的不安在兩個人之間越來越繃張的安靜裏終於撕裂,我艱難地開口,才發現自己原來很渴。

我說:“宋梓涵,你別誤會,我回來是因為我爸媽。他們年紀大了,就我這麼個女兒,我應該在他們近前照顧。”

我說的是實話。

春天那會兒,我驚聞就在不久之前,我媽曾經住過好一陣子院。她是下雪天出門不小心摔了一跤,或許真是上了年紀骨質疏鬆了,一條腿就那麼生生斷了。

她和我爸怕我分心,都瞞著我。我以前打電話回家要是遇上他們不在就會打他們手機,而自從國內的手機也進入接聽免費的時代之後,我索性就都打手機了,因而都沒覺察到那段時間的異樣,等知道的時候,我媽都已經出了院也恢複得差不多了。

這件事令我既難過又自責,考慮了幾天之後,我終於下定決心同我老板說明了去意,把手頭那幾個項目忙完之後,就辦了辭職手續。

在海歸形式如此嚴峻的當下,我甚至還沒來得及找國內的工作,就直接回來了。

我還真有一點點被自己的孝心感動了。

這天從機場回家直到吃完晚飯,我聽完了宋梓涵是如何照顧我媽的整段感人事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