紹興府地處錢塘灣南會稽山北麓,快馬加鞭到達都城臨安隻要一天時間。城內河道遍布大小橋梁數千座,素有“水鄉”、“橋鄉”之稱,且自古多名士、美酒。亭閣水榭、綠柳垂波、拱橋畫舫,讓初來的人總有不似人間,如入仙境的幻覺,隨處的巷子裏都飄蕩著陳年花雕的香氣,最不缺的便是豪爽風流的俊雅才子,姿態婀娜的倩麗佳人。繁華阜盛之極,不可謂不奢靡,不可謂不迷醉世人。
水上正有一架輕巧的小舟悠悠駛過,是架隻需一人駕馭的最簡單的蓬舟。不管河道多曲折,橋洞多狹窄,這架小舟總能毫無掛礙的自在穿行。竹席編就的烏篷上掛著一條白色的帳子,好讓租船的客人在裏麵歇息。
這條帳子突然被人掀起了一角,探出一個麵帶喜色的清秀臉龐,她轉動眸子四處打量了一會兒,隨即一閃身鑽了出來。是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身量嬌小,穿著淡綠的衣衫,腳上蹬著淡綠的麻布短靴,一頭烏黑的發也是用淡綠的絲帶結束起來,調皮的分成兩縷垂在兩側,映襯得本來光潔的麵頰更加玉雪粉嫩,形貌舉止煞是機靈可愛。她手裏提著一把精巧的長劍,連出船艙看路都隨身帶著,可見非常機警。
“公子,這裏就是臨安城了吧!”,她轉身衝著倉內喊道。
裏麵的人還未答話,船尾撐船的船老板先笑了起來,說道“這哪裏是臨安!臨安可要比這裏更繁華熱鬧上千百倍了。”
小姑娘一雙大眼睛看向船老板,眼眸裏像蓄了一泓水,臉上慢慢笑起來,眨眨眼,歪著頭,烏黑的鬢發垂在臉上,“難道這裏不是臨安?那是哪裏?”
船老板二十出頭的年紀,正是年少,被這笑眼看得心裏好不暢快,忙道:“姑娘弄錯了,這裏是紹興,到臨安還要走旱路趕兩天的馬車。”
那小姑娘咯咯笑了一下,卻沒有說話,眼眸閃了一瞬就挪向前方看造型巧妙的石橋。
沒能讓小姑娘可愛的眼神在自己身上多停留一會兒,船老板臉上顯出失望的神色。紹興城最不乏靈秀佳人,民風又富庶開放,小橋上、柳蔭裏常常有撐著紙傘淡妝濃抹的女子引頸顧盼心中的妙人兒,有時也會有佳人才子約在船上相會,在紹興城裏撐船自然是覽美女無數的。但像這樣精致可愛令人一眼難忘的卻不多,隻一個飄走的眼神就讓年輕的船老板心裏悵然若失,估計好幾天之內都會一直縈繞心頭。
帳子又被掀起,小船慢悠悠左右聳動幾下,裏麵被小姑娘喚作公子的人走了出來。先是彎著腰,出了烏篷就如臨風玉樹一般立了起來,一襲雪白輕袍裝束,頭上勒著耀眼的銀發冠,腦後束著書生巾,腰間垂著一塊墨玉麒麟流雲佩。雖是一身書生打扮卻能一眼讓人覺察出他的與眾不同。
船老板心裏好奇起來:這一男一女究竟是怎樣的人?自打一上船就沒出過烏篷,其間也沒有傳出任何話語聲,跟以往的任何客人都不同。小姑娘不知此地是紹興,顯然是第一次到來,沿途卻又並沒有顯示出遊賞的興致。既不像商客,也不是遊客。沒有江湖中人的粗野俗陋,也可以確定絕不是尋常普通人。若說是貴胄公子,看這排場又不像……
撐船載客閑極無聊,遇上不愛攀談的客人,隻好在心裏猜測客人的身份解悶。可眼前這主仆二人船老板猜了一路也沒有頭緒。
那年輕公子覺察到船老板一直盯著他上下打量,輕搖了一下手裏的折扇向船頭走去。四周明明沒有一絲風,他全身卻像是沐在風裏一樣舒展灑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