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動了動唇瓣,舌尖在緊閉的唇瓣之下動了一圈,舔了一下上牙齦。
這個微小的動作,全在謝琅琊眼中。
少年一甩手臂,指間光線一斷,將一直拉在手裏的光芒巨網,砰然一聲放開。
盛滿海物的大網重重一沉,掠起轟鳴氣流,直掃紫微公子。
紫微公子的雪發,瞬間被吹得向後一揚,臉上著了一記響亮的風擊。
他動也不動,隻是微微一動眼神,看向謝琅琊。
“我不是說過嗎?”謝琅琊引動血霧,轉過身來,與紫微公子四目相對,目若寒冰:“你是我的師父沒錯,但我們之間,最穩固的關係是互惠互利。”
紫微公子靜靜看著他。
“若你始終東隱西瞞,對我保留太多,”謝琅琊凝起劍眉,唇角卻有笑意:“我也難得助你啊。”
“你是不是一直誤會了什麼?”紫微公子抬起下巴,幽幽吐出一口氣:“我什麼時候說過,我一定需要你的幫助了?”
“師父修為絕頂,憑一己之力,自然也能解決困境。”謝琅琊輕咬舌尖,從牙縫之間吐出幽冷的聲音:“但是若無一點利益,師父會收我嗎?”
紫微公子的目光越過少年,看了一眼那巨大的海獸屍體。
“看在那位‘璿璣’的麵子上,”謝琅琊咬重了那個名字,心頭如遭針刺般,突發劇痛:“師父該對我誠意相待,不是嗎?”
“呼啦啦——”
高空之上,長風忽變凜冽,烈如鬼吼,狂亂吹拂過兩人身形。
兩人對視的目光,決然不像師徒。
紫微公子是一頭猛虎,傾力教習於謝琅琊這頭更凶猛、更年輕的虎。
這種關係下,傳承的終點,便是年輕的虎,咬斷師父的咽喉,以鮮血浸染新的王座。
其實,兩人心中都有數。
但是,為了那「至邪之體」的修成……
紫微公子一抬眼睛,看向頭頂,仿佛那裏懸著一把鋒利的、隨時會掉下來削斷自己頭顱的劍。
“你這小子,”他淡淡道:“要別人對你誠意相待,而你自己怎樣耍奸都無所謂,是嗎?”
謝琅琊眼前一晃,「黑冰香鯨」又卷成一團巨大的黑影,在光芒巨網中劇烈衝撞了一下。
他的腦海中,飛旋起細碎的訊息微光:“「黑冰香鯨」存在於「風暴北海」最深處, 能辨幽暗與光明,為死物引路,是深海中的運屍工。”
他一動身形,與紫微公子肩膀相抵,微微使力,筋骨間發出危險的抵觸力度:“憑借對死亡之氣的敏感,一旦某一個地方,有劇烈的死氣衝撞,它便會瘋了一樣,不停扭動。”
“撕拉——”
「黑冰香鯨」掙紮太烈,柔軟的魚鰭被光線割傷,橫向裂開一個深深的血槽。
謝琅琊瞥了一眼光渦中飆起的血花,血瞳更冷:“這裏為何會有劇烈的死氣衝撞?一個屍體橫在這裏,按理說隻有沉甸甸的死氣而已。”
他抬起手,抓住紫微公子的袖子,手指收緊,鋒利的邪氣順著衣褶浸入:“師父,那個海獸屍體能產生死氣衝撞,是因為有強烈新生的活氣,與之相斥了吧?”
紫微公子手腕微動,無形凝起一團真氣,半路上生硬阻住謝琅琊的邪氣。
兩人氣勁相抵,在相錯的肩膀中間,刮開一片亂湧的電火。
紫微公子的表情始終不變,抬起手來,揉了揉腦後的雪發:“還沒到火候,居然就動了。”
謝琅琊眼神冷凝。
“細算來的話,從我離開「朝鳳樓」,隻身潛入到「風暴北海」開始,就有很多事脫離我的掌控了。”紫微公子貌似無奈地歎氣,語氣中卻有深深的寒氣。
謝琅琊盯著他的紫眸,對方則一抬視線,看向無垠的天際:“這不是個好兆頭,不是嗎?”
“事態愈趨混亂,連師父這樣的高人都掌控不了,”他冷冷道:“的確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