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7月初,浙省衢市。
正值雨季,氣氛有些沉悶,空氣中彌漫著燥熱。南方天氣就像姑娘家的俏臉,說變就變,總是讓人措手不及,前一刻還是晴空萬裏,仿佛能把人炸出油來,隨著一陣陣涼風卷過,吹走了燥熱,同時也吹來了厚厚的烏雲。
不多時,花生米般大小的雨滴已經紛紛從天而降。一個不知名的小山坡上,矗立著一道筆挺的身影,平頭,白襯衫,綠軍褲,軍皮帶,解放鞋。在這道身影的前方是一方墓碑,青年愣愣的看著墓碑,眼裏無悲無喜,隻有說不盡的空洞,一人一碑,就這樣接受著雨水的洗禮,濕了臉龐,也濕了碑上的刻字,說不出的孤獨。
呲啦
一道閃電劃過,閃耀了好一會,照亮了原本昏昏沉沉的天地,突然,閃電的針尖直直向那道身影漫去,緊接著,那青年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不知過了多久,那倒下的青年眼皮動了動,緩緩睜開了雙眼,眼神不再滿是空洞,眸子裏倒映著不時閃爍的電芒,彌漫著的茫然似乎要滿溢而出。
青年挪動雙手,撐著地掙紮著站了起來,他看了看眼前的墓碑,再看著遠方煙雨朦朧的城市,眼中依舊不改茫然之色。
青年緩緩解開襯衫的紐扣,露出健壯的胸肌和腹肌,任雨點衝刷,雨水從臉龐流下,從身軀流下。他張開嘴,咽喉抽了抽,似乎想要說些什麼。
吼!
突然,他繃緊著全身的肌肉,張開有力的雙臂,仰起頭發出一聲怒吼。白襯衫在風中飄搖不止,一道道電芒閃耀,照亮了天地,也照亮了他的臉龐。
他原名叫麥可,原時空中,自幼便在孤兒院長大,而且是一名患有先天性亞斯伯格症候群的孤兒,也就是俗稱的天才病。自他懂事起,他就發現他與別人不一樣的地方,他擁有著遠超常人的記憶力與學習能力。
但是這沒有讓他獲得過多少快樂,因為老天是公平的,給了他一個聰明大腦的同時,也剝奪了他交際的能力,因為先天性亞斯伯格症候群通常都是帶有社交恐懼並發症的,他自幼便沒有說過一句話,總是孤獨地躲在角落裏,他的世界是沒有色彩的。
在滿了16歲不久之後,他便逃離了孤兒院。一個人漫無目的的走在路上,過著隨遇而安的生活。
那段時間裏,他靠著在孤兒院自學的速寫畫技能,給人畫肖像營生,四五年時間裏輾轉了大江南北大大小小數十個城市,直到他來到橫店影視城。他親眼看見了一個現實裏的人是如何演繹另外一段人生的,明明一個人,卻能活出幾個、幾十個完全不同的人生。
對於思維方式很大不同於常人的他來說,這個發現對他的衝擊不亞於迷失在沙漠裏的人突然看到了不遠處有綠洲,雖然實際上隻是海市蜃樓。因為他的人生本來就沒有任何色彩,他活著就像一隻沒有方向的飛鳥,他隻是不停的飛呀飛呀,渴了就到河邊飲一口水,累了就找一個樹枝打個盹,是往南邊飛還是往北邊飛,對他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從此,他便有了一個長久駐足的地方,雖然算不上是家。
生活總算是描上了點色彩。自此,他要麼在影視城給遊客畫肖像賺取生活費,要麼就是在片場遠遠的看別人如何演繹別人的人生,再則躲在安樂窩裏通過網絡不斷觀看影視,去搜集影視資料以及相關書籍。
為了能能更理解外國影片以及聽懂外國影片原聲,通過網絡自學了英語、法語以及相對較為容易學習的日語、韓語,然後在腦海裏想象自己就是影視裏的人物,演繹一段另類的人生。
這些影視成了他的精神食糧,成為了他生活中最不可或缺的部分。後來,他甚至不僅僅是簡單的幻想,而是更深層次的自我催眠,在腦海中完全代入進角色裏麵去感受角色的喜怒哀樂,分裂出形形色色的人格。
直到2020年,同樣是一個小山坡上,同樣是風雲變幻的雨季裏,一道照耀整個天地的光芒閃過,向著他襲去。
夏日裏的暴雨來得快,去得也快,雨勢已經漸漸小了下來。
待得心緒平複了,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重新將襯衫上的扣子一個一個扣上,轉過身看了一會墳頭,心裏滿是複雜,隨後便沿著小道向山下走去。
許敬,是這具身體原主人的名字,麥可繼承了他的身體,自然也繼承了他的名。
八七年的衢市遠沒有以後的高樓大廈,多是些四五層高的房子,街上經過暴雨的洗禮,倒顯得幹淨了不少,至少沒什麼塵土飛揚的景象。
走進一五層小樓,噔噔噔的直上四樓。走到三樓與四樓轉折處的時候,突然,“嘩”的一聲,一堆磁帶碎片散落一地。許敬被嚇了一跳,愣愣的看著眼前的景象。
原來剛剛有一約莫十二三歲的小女孩捧著一堆磁帶坐在台階上,而樓梯扶手又是水泥砌的,所以許敬才沒有看到她,直直的撞了過去。
此刻,小女孩正委屈的流著眼淚,眼淚汪汪的看著一地的磁帶碎片。
許敬張開嘴,想要說點什麼,卻又說不出什麼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