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國恥血淚(一)(2 / 2)

丟掉斧鑿,老石工猛然撲在石碑上,老淚縱橫,泣不成聲。

老者默默得蹲身扶起老石工,黑衣後生卻背轉過身去,仰望著無邊的飛雪。

“老哥哥,這是十貫大錢,請收好吧!”老者從腰間纏著褡褳中拿出錢來遞給老石工。那時候,孝武皇帝時期,鄭吉執政變法,為了扭轉日益混亂的經濟,重新澆鑄了一批製錢,即五銖錢,廢棄了以前一直使用的半兩錢。但這樣一來,反而使這種貨幣成為了兼具古董意義的名錢,走遍天下皆視為珍品。石修老人世代居住在武威城中,也在官府管轄的“百工”之列,比起窮鄉僻壤的耕夫雖然好一些,但也是窮得叮當作響。這十貫大錢對於他這樣一位老工匠來說,無疑是一筆巨大的財富。

可是誰能想到老石工卻瞪起眼睛,聲音嘶啞道:“這是什麼話?這兩個大字能由我老石頭錘鑿出來,就算是死也安息了。給錢,卻把老石頭看得賤了。”

老石工的行為使得老者肅然起敬:“老哥哥這般話,倒顯得我們唐突了!”

“著啊!錢為何物,要它作甚?”

說話時分,黑衣後生大步走出門去,從牛車上拿回一個布袋,向老人肅然躬身道:“老人家高義大德,無以為謝,請收下這兩條幹肉,略表後生敬老之心。”

老石工淚眼婆娑:“後生啊!您是大貴之人,托福了。我老石頭就收下這了條幹肉了。”老人猛然下跪,向黑衣後生叩頭不止。

“老人家……”驟然間黑衣後生語音哽咽了,忙跪下去將老人攙扶起來,“對不住你們啊!”

老石工流著眼淚笑道:“有貴人碑上這兩個字,報仇雪恨的日子就不會遠!”

“老人家說得好啊!”

……

當哐啷哐啷的牛車駛出狹窄的石板小街,紛飛的雪花絲毫沒有停止的意思。牛車拐了幾個彎後,進入了內城,沿著牆根從一道偏門進入了秦王府,直接來到政事堂前的小庭院。

王睿脫下被白雪覆蓋的夾層麻布衫,換上一件幹爽的長袍,又喝下一鼎熱氣騰騰的羊肉湯,便來到政事堂東廳。再略帶幽暗的空曠大廳之中,富安已經叫人將高大的石碑安放在事先做好的龜座上。王睿端詳沉思一陣,低聲吩咐道:“富安,一個時辰內,不許任何人進入政事堂!”

富安看了他一下,答應一聲便走出門外,守在庭院唯一的入口處,卻總是心神不寧。想了想,他招手喚過一個帶班護衛的武士,低聲囑咐幾句後便匆匆朝後麵走去。

距離日落還有一個多時辰,王府的內院就已經是暗幽幽的了。但是,亭中閃動的紅色身影與劍氣光芒,卻給沉悶的廳中平添了一抹亮色。練劍者纖細高挑的身影,飄逸飛動的長發,連同一身火焰般的紅色勁裝,都在顯示著這是一個洋溢著青春氣息的女子。

這是一間擺滿兵器的大廳,是王睿平常練武的地方。廳中兵器架上放滿了各類兵器,非但有中原流行的厚背大刀和闊身劍,還有西域傳來的彎刀,等等,幾乎包羅了當時的種種常用短武器。練劍女子在廳中不斷選擇各種兵器,無論快慢,卻都是一點也不花哨的格殺動作,可以看出其久經沙場。

她拿起一柄西域彎刀,揮刀斜劈,卻沒有那淩厲的破風聲。她不禁皺了下眉,連劈數次,還是不理想。停下來想了想,她掏出汗巾擦了擦,放下彎刀向前麵匆匆而來,步履輕盈,像風一樣掠過一道道門檻。

政事堂的院子裏靜悄悄的,隻有颼颼的飛雪聲。女子輕手輕腳地走進庭院,來到書房門口,輕輕叫了一聲:“富安!”見沒人答應,她伸長脖子向書房裏張望,沒有人。她拍拍自己的頭,嫣然一笑,便從長廊下向政事堂大廳走去。走到門口,她又是伸長脖子頑皮地向裏張望。忽然之間,美麗的臉上充滿了驚愕和恐懼,急急捂住已經張開的嘴巴,輕輕退出幾步,轉身向後院飛奔而去。

片刻之間,紅衣女子扶著白發太後來到政事堂門外。富安疾步在前打開政事堂虛掩的大門。白發蒼蒼的老太後沒有說話,隻向富安搖了搖手,便徑直走進政事堂。

黑沉沉的政事堂裏,王睿躺在地上,身上沾滿了片片點點的鮮血。身前五步之外,立著一座高高的石碑,碑上的血跡在沉沉大廳之中發著幽幽紅光。

“大哥!”一聲哭喊,女子撲到王睿身上。

太後站在石碑前一動不動。石碑中央是觸目驚心的兩個大字——國恥!大字槽溝裏的鮮血還沒有凝固,細細的血線還在蜿蜒下流。石碑右上方是一行拳頭大的字——永誌四鎮分秦是為國恥天下卑秦醜莫大焉。左下方是“王睿保寧六年”六個字。石碑上血跡斑斑,血線連連,令人不忍卒睹。

一回頭,太後見兒子還在妹妹懷中昏迷未醒,兩根斷指還在淌血!刹那之間,太後腳步踉蹌,幾乎要暈倒。她咬緊牙關,扶住大柱站穩,嘶聲吩咐:“富安,背睿兒到後宮,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