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探子報,太子車駕在河內的日子裏,從來沒有下過車,也沒有接見過地方官紳!我還聽說,在邯鄲的時候,行宮曾經失火,何洋的大軍曾經把行宮包圍了數個時辰。其中傳來淒厲的叫聲。依小王之見,太子殿下已經……”
趙羽“蹭”地一下站了起來,沒有說話,隻是在屋內來回踱著步子。周元知道他動心了,趕忙趁熱打鐵地說道:“南平王,您身為四朝元老,豈能坐視大周神器遭到他人褻瀆!這樣的話如何麵對先帝!如何麵對大周的列祖列宗……”
趙羽聞言眉頭緊鎖,雖然他不像對西鎮王弘策那樣對周元抱著很深的敵意,但也稱不上有任何的善意。畢竟四鎮地位相當,實力相若,彼此都有著戒心。所以當周元看似恭敬地麵對著自己,但是內心的想法卻有如破鞘而出的利劍一般,在態度和表情上展露無遺。不但語氣尖銳,目光更是有如熊熊烈火般,臉頰潮紅,上半身還微微前傾,簡直就象在叱罵對方一樣。趙羽臉色鐵青,緊閉雙唇,從頭至尾始終維持著聆聽的姿態。
“恩,齊王的意見我完全明白!”趙羽好不容易答出這麼一句。周元直直地盯著趙羽看,那表情仿佛在問著:“你確實完全明白嗎?”
“老朽明白了!殿下的憂國之念,實在令人感佩萬分。好,老朽就答應和你合兵一處!”
“那小王就代大周先謝過南平王了!”
既然達成了共識,周元也怕離開洛陽時間過久,而枉生變故,所以謝絕了趙羽的邀請而直接回轉洛陽。
目送周元離去之後,趙羽那歡快的表情頓時變成了一臉嚴峻。他對著身旁的中軍道:“立刻召集隊官以上將佐,大廳議事!”
……
陰暗低垂的雲幕,為一縷陽光所劃破。但是,這並不表示天氣就此回複,雨依舊一絲絲地落下,串連起暗灰色的天空和大地。
一名男子倚著朱紅色的欄杆,正望著雨絲出神。這人年約二十歲,身上穿著一襲繡有團龍圖案的絹製長袍。在這彭城地界,甚至可以說在這大地上,能穿這樣的衣服的就沒幾個。而這位就是彭城王、孝武帝六子周諒。
隆興十二年八月,彭城為少見的連綿陰雨所封鎖。這是一個位於泗水與汴水交彙的地方,由於地理的原因,南北的貨物都在這交彙,可謂商賈雲集。港口中充滿了大小商船,市場中堆積著米肉魚果。這些人員及物資、或由陸地、或由水路在此集結,走在大街上,就會遇到東吳、北周的商人,乃至於西蜀的人也會和你擦肩而過。兩年前,在京城發生的“六王奪嫡”中,周諒遭到慘敗,失意地來到彭城。但是他從來沒有放棄過希望。
現在他正在等待著某件事情的發生。在這十幾天內,他一直在等待著。為了獲得真正的自由,這點等待是值得和必要的。在這兩年的時間內,昔日的菱角已經被歲月磨平了,靜靜地等待已經成了他的一種特殊技能。在這二年多的時間內他幾乎都在等待著,終於來到了這最後這十多天的局麵,解放的日子即將來臨!
這時急促的腳步聲自背後響起,周諒不禁一陣緊張。大約在剩十步開外的距離,他斜眼瞥到了來人在地板上的影子。
“殿下!殿下!”
來人的聲音在這幽靜的環境當中顯得異常的尖利,雖然全身黑衣黑帽,但從他臉上沒有胡須和年齡不明的容貌來判斷,應該是一名內侍。
周諒慢慢地轉過身來,臉上掠過一絲陰霾。內侍哈著腰用他那尖細的喉嚨說道:“秦大人已經咽下最後一口氣了!”
瞬間,周諒的表情轉為空白,接著又開始了急劇的變化。這就是他等待已久的報告,他的體內充滿了鼓動,他摒住了呼吸,努力平息著,然後發出了從他耳朵裏聽來完全不像是自己的聲音:“這個消息可靠嗎?”
“殿下,千真萬確!秦大人已六十三歲的高齡亡故,馬上就會有正式的訃告傳來!”
因為許久沒有聽到回音,內侍大膽地抬了下頭,他的視線觀察著王爺的表情。發現他現在看來似乎是若有所思,身體不自覺地搖晃著。
“殿下!”
周諒頹然坐在地上。當內侍正要趨前將他扶起時,他以奇怪的音調狂笑著:“哈哈哈……是這樣嗎?他死了……他死了!”
這個笑容讓人感覺不到一點快活的意味,反而有些猙獰。
“他死了!他終於死了!不過,我還活著,是我贏了!是我贏了!”
周諒不斷拍打著地板,突然,他猛地從地上站了起來,大聲喝道:“是誰?是誰躲在那裏?”
周諒瞪著一片花鳥屏風,在那後麵,似乎有人藏在那裏。正當內侍準備上前查看時,那人放棄了躲避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