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學成坐在床上,揉著宿醉後暈乎乎的頭,捏了捏痩的可笑的手腕,失神望著牆壁上掛著的日曆,1980年6月23日。
這是什麼情況?自家兩層半的平房原址上,怎麼還是一片菜地?這老四合院,不是二十年前被一把火燒了嗎?隻不過和一群狐朋狗友喝了躺酒,這就回到幾十年前了?這一年,他十二?
徐學成覺得肯定是自己還沒睡醒,嗯,對,再躺一下。
夏天白天很長,太陽還沒下山,院裏上工的叔嬸都回來了,鍋鏟和鐵鍋開始打架,劈裏啪啦的,飯甑(蒸飯的,流行於南方各地,一般是用木條箍成)裏慢慢飄出來了米香。
這一天下來,肚子裏沒有一點進食,餓的胃都在抗議了,咕嚕咕嚕的。
“學成啊,頭還燒不,不燒的話快起來吃飯。”熟悉的聲音,已經有些模糊的臉龐,就是這張臉,和鄉下的其他婦女一樣,麵黃肌瘦,帶著一陣風塵的臉,已經多久沒見了?加上前世,可能有十五六年了吧。
徐學成原以為他已經快忘了這個女人了,上輩子混了個高中畢業,那時候也算是高才生了,一副天老大自己老二的樣子,村裏誰都瞧不起,看誰都是文盲,覺得自己這個“高學曆”人才當然要出門闖蕩了,結果到了社會上才知道自己算個屁,蹉跎了半生,還是在外麵找了個普普通的婦女,過著普普通通的生活,十幾年不回家,連孩子都沒給父母留下一個,可謂對不起老祖宗。
“媽~”這話到嘴邊,不知道怎麼就哽咽了,像是有口氣噎在胸口,吐不出來,難受的緊。
“唉,在這呢,怎麼還哭上了,還是那麼燒嗎,下次再和德德出去瞎混,讓你爸打斷你的腳。”母親王美蘭動作很麻利,幾分鍾就把飯給弄好了,番薯葉子,番薯條,還有番薯湯!
“好,下次不出去了~”不知怎麼的,聽到這十幾年沒聽到的聲音,徐學成一邊哽咽,一邊又想笑,哭著笑著,結果一不留神,鼻涕倒是噴出來了,搭在嘴邊,舔了一下“恩,是鹹的!”這是,家的味道嗎?
“幾歲了幾歲了,鼻涕還要我幫你擦?趕緊弄一下過來吃飯!”母親拉下臉來了,這小孩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中個暑躺了一天,還在這裏發呆,看樣子最近皮有點緊,需要鬆一鬆。
吃飯的是一張實木的八仙桌,夠厚沉,純鬆木打造的,但是別誤會,並不是什麼寶貴的家具,這個時代鄉下最不缺的就是各種木頭了,家裏分到一座小山坡,鬆木大把有的是,家具都是木匠父親自己打造的,這年代,不值錢!
飯是摻了番薯的番薯米蒸出來的,這年代也就番薯夠吃了,好種,也不難吃,往米裏一摻,就成了這個時代特色的番薯米飯了。
菜也是番薯,不過有個雞蛋,蛋殼細白細白的,被放在徐學成的大瓷碗裏。
老媽發飆了,拿筷子狠敲了一下碗“還發愣,趕緊吃,吃完和老末(南方稱最小的孩子為老末)給你爸送過去。”
父親徐世貴是個木匠,小時候被送去和隔壁村的學了木工,幹完社裏的活常去附近的村鎮做些木工補貼家用,人是老實的,就是比較懶,還好娶了個能管家的老婆,家裏倒是還過得去。
徐學成是家裏的老大,底下還有個妹妹叫徐飛燕,才七歲,名字據說是外公給取的,好聽的讓村上的其他女孩羨慕的不行,不過平時在家裏都是老末老末的叫著,沒人理會她大名,三個字,費勁。
這個年代,家裏兩兄妹是很不可思議的,都說養兒防老,說的難聽點,這個年代能順利長大不餓死,給父母養老的男孩,十個裏又有幾個呢,生一個實在是太不保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