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期
電影劇本
作者:李君威
編劇:李君威
1.機場飛機跑道 日
一架大型客機從半空中緩緩降落在跑道,滑行。
2.台灣某機場大廳 日
陳家憶從機場大廳往外走,在航站樓外上了一輛黑色轎車。
3.公路 日
黑色轎車在公路上疾馳。
陳家憶畫外音:爺爺過去常說台北在他的生命中就像一座孤城,而他就是那個守城的人,注定孤獨終老。我問他為什麼。他說,孤城還能守得住嗎?
4.某醫院病房 夜
字幕:2008年台北。
陳家憶父親躺在重症監護室病床上,渾身插滿管子,戴著氧氣罩,慢慢呼進呼出的氣體在氧氣管的一側急促地冒著氣泡。他臉色煞白,一副行將就木之相。主治醫生、陳母、陳家憶站在病床前。
主治醫生對陳家憶:老先生還有幾句話想要親口交代給你。
主治醫生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躺在病床上的陳父,陳父吃力地眨了眨眼。主治醫生緩緩地將氧氣罩拿下,陳家憶憋在眼眶裏的眼淚肆無忌憚地在臉上流淌著。
陳父聲音低沉而渾濁地:他從不告訴我一點他的事情,我是他惟一的兒子!(慘笑起來,從枕頭底下拿出一份親子鑒定書)我早就懷疑,我不是他親生的……可他到死都不肯告訴我,我被折磨了一輩子,他也苦了一輩子!
站在病床邊上的陳家憶緊緊握住父親的手,悲痛地安慰著父親:爺爺愛你……爺爺愛你!
陳父急促地咳嗽起來,眼珠往上翻起。陳家憶搖著頭,不要父親再說下去。
陳母輕輕地拍著陳家憶的肩膀,眼眶裏噙滿了淚水,固執地不讓它流下來,輕輕地對女兒說:他要說就讓他說完吧。
陳父翻起的白眼慢慢恢複過來:你爺爺有個願望,他到死也沒說,他要回去……他想回家了,快60年了,是太久了,不知道他的愛人是否還在……
主治醫生趕緊給陳父戴上氧氣罩,陳父的喘息平穩了些。
5.沙灘 夜
陳家憶抱著雙臂走在沙灘上,望著一望無際的大海。突然,遠處燈塔亮了起來,她出神地望著海麵上的燈塔,海風把她的長發吹起來,她顯得寧靜而安詳。
6.飛機上 日
陳家憶坐在飛機靠窗的位置,沉沉地睡去。窗外高空中飄散著流雲,仿佛觸手可摸。
推出片名:歸期。
7.後台化妝區 日
字幕:1931年冬,哈爾濱。
東方文慧和蔣薇分別給自己的男朋友陳一飛和方南畫女妝。女校的同學也你一下我一下地給他們塗脂抹粉,引得大家一陣陣笑聲。
陳一飛看見方南被畫得滑稽的樣子,“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將文慧手中正給自己化妝的粉底吹了方南一臉。
文慧:噓!別笑!
蔣薇玩笑地報複陳一飛,在他臉上猛然塗了幾道腮紅,引起女學生一陣歡笑。
一個老太太進來了,她是這次合唱的音樂指揮馮老師。
陳一飛和方南要跑,被文慧給拽住了。
文慧悄悄地說:她眼神不好!
馮老師拉過陳一飛:這臉塗得怎麼跟猴屁股似的!(指方南)這孩子,你看這小臉兒抹的呦!(嘖嘖聲)
馮老師的舉動引得姑娘們又是一陣大笑。
8.大學禮堂 日
在方老師的指揮下,學生們集體演唱李叔同的《送別》,文慧和蔣薇並列著站在隊伍中間,塗了滿臉油彩的陳一飛、方南也混在隊伍裏。
9.禮堂外 日
已經卸了妝的陳一飛不斷地用手揉搓著小臉。
文慧看著陳一飛滑稽的樣子笑了:以後我們女校唱京戲,就讓你扮花臉了!
陳一飛:我要扮武生!
文慧:花臉,讓你上就不錯了!
陳一飛:武生!
文慧:花臉!
10.校路上 日
許多女校同學打著標語,興趣高漲地遊行,她們高聲喊著:今日隻談國事,明日莫談戀愛。今日隻談國事,明日莫談戀愛!
陳一飛和文慧緊緊拉著的手立馬鬆開了。遊行的隊伍走到他們跟前停下了。
一為首的女同學一板一眼地說:當此外賊蠻夷入侵之時,你們怎可甜甜蜜蜜、竊竊私語。“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你們就不能有點大胸懷嗎?
陳一飛緊張而又帶有一些戲謔的口吻說:是,是,這位同學說得是!
一老人拉著正在玩皮球的10多歲的小胖子過來,小胖子露著兩顆虎牙“嘿嘿”地笑了。
又一女同學:別嬉皮笑臉的,站前邊去,跟著我們喊!”
陳一飛看了看文慧,文慧有點害怕。陳一飛剛想拉著文慧的手走入隊伍前列。
一同學批評道:不準拉手!
兩人被電擊一般,中間隔開了一段距離。
陳一飛半開玩笑小心地說:拉手也不行?
為首的女同學堅定地說:不行!
文慧一臉的窘迫和紅暈,在一旁玩皮球的小胖子又露出兩顆虎牙“嘿嘿”地笑了。
遊行隊伍為首的女同學又喊起口號:今日隻談國事,明日莫談戀愛!
所有人都跟著喊了起來。陳一飛偶爾偷看一眼文慧,但見文慧心無旁騖地喊著口號,自己也就喊得越來越認真了。
11.林蔭道 日
陳一飛輕輕地碰了下文慧的手,發現文慧沒有反應,便得寸進尺地拉文慧的手,文慧一下將手抽開了。
一日本特務在跟蹤他們,用相機拍著照片,定格在兩人牽手的一刹那。
文慧做了一個噓的動作:噓!不準拉手。(然後跑掉了)
陳一飛在後麵追著:就拉一下!
文慧:不行,隻談國事,不準拉手。你看我都能堅持,你就不能堅持下嗎?
陳一飛:談國事也不能不讓拉手了呀,是你們瘋了,還是我瘋了?
文慧繼續往前跑:反正就不許你拉!(扮鬼臉)
陳一飛在後麵追著,大聲地喊著:我要拉文慧的手!我要拉文慧的手!”
12.酒館 日
陳一飛、文慧、方南、蔣薇,孫長林在小飯館喝酒,喝得滿臉通紅。
陳一飛:你們說哈爾濱守得住嗎?
孫長林話說得不利索了:我看懸,張大帥幾年前不都給日本人炸死了嗎?
文慧和蔣薇一直在安靜地聽著,她們喝多了。
這時,一人從外麵慌張地跑進飯館,嘰裏呱啦地用日語喊著:讓開!
緊接著警察追了進來,此人無處可逃,徑直踩在陳一飛他們吃飯的桌子,從敞開的窗口一躍而下。日本特務的腳踝扭傷了,剛想站起來逃跑,被隨後趕到窗口的警察擊斃。
陳一飛等幾個同學吃驚地看著窗外被打死的日本人。
13.大街 日
陳一飛等幾人搖搖晃晃地走在大街上。
街上突然多了許多士兵和軍車,軍車上拉著武器,士兵們一隊隊整齊地向前行進著。街上還有好多人在排隊買米買麵。青年人、老人背著大袋小袋的米麵在街上走著。一老太太背在肩上的一袋麵粉撒了一地,一群叫花子趴在地上,用嘴吸吃著麵粉。有一個叫花子一呼氣,嗆了大家一臉而咳嗽個不停。老人用手趕他們,卻怎麼都攆不走。
陳一飛跑過去,幫老人收拾著。
14.渡邊淳一辦公室 傍晚
一日本特務夾著文件進來,見渡邊淳一正在打電話,就老老實實地站在那裏,神色顯得有些慌張。
電話那頭傳來老渡邊的聲音:給那老東西加點料!
渡邊淳一:放心吧爸爸,我會給他們點顏色看看的。(放下電話)
等候的日本特務向前走了半步,畢恭畢敬地用日文說:機關長,這是東方成……
渡邊淳一騰地站了起來,揮起手臂,大嘴巴子就扇上去了,一邊打一邊大喊:中文!中文!中文!
渡邊淳一打完,整整衣領,笑眯眯地坐在了椅子上,像一個心地善良的年輕人。
日本特務的嘴角和鼻孔裏有鮮血流出,臉上有三個疊在一起的巴掌印。他結結巴巴地用中文說:這是東方成和他女兒東方文慧的全部資料。
渡邊淳一帶著一臉陰險的笑容看著他。
資料裏夾著的照片被日本特務剪裁掉了陳一飛的整個身體,但是在文慧的手中還有陳一飛的半隻手。
渡邊淳一:怎麼還有半隻手呢?
日本特務:當時兩人跳來跳去的……
渡邊淳一十分不耐煩地站起來,用戴著白手套的一隻手幫他擦掉嘴角和鼻子裏流出的鮮血,然後將那隻沾染了鮮血的白手套輕輕地在日本特務的臉上擦拭,皮笑肉不笑、肉麻地說:你怎麼就不懂我的心呢?(側了一下頭,示意他出去)
日本特務走出辦公室。
渡邊淳一一臉詭異地看著照片,用那雙帶血的手套,輕輕地撫摸著照片上文慧的笑臉,文慧的臉被塗抹得全是紅色,然後渡邊淳一拿起桌子上的剪子,將照片中的半隻手連同文慧的手一同剪掉。
15.陳會長家門口 傍晚
一輛黑色轎車停在門外,身穿漢服的日本女人鬆子領著5歲大的兒子從大門出來,走向轎車,司機剛打開門,忽然衝過幾個身著黑色西服的日本特務將母子二人拉至一旁,一輛疾馳而來的轎車緊急刹車,車門打開,母子二人被推進車內。鬆子本能地用日語質問他們,但是沒有人理她,小孩被嚇得嗚嗚地哭了,緊緊地偎在鬆子懷中。車子立刻發動,急馳而去。
司機被用槍指著頭,兩個日本特務開著轎車,向相反的方向駛去。
16.陳會長辦公室門外 傍晚
渡邊淳一衝進大廳,欲進入陳會長辦公室,女秘書喊了聲“哎”擋在了渡邊淳一的麵前。渡邊淳一以一種調情的方式,將幾張鈔票頂在女人胸前,掃蕩女人的前胸。女秘書抬起手欲給渡邊淳一巴掌,但是高高舉起的手給渡邊淳一抓在了半空中。女秘書無奈,”呸”地吐在了渡邊淳一臉上。渡邊淳一的臉上看不出半點生氣的樣子,甚至是堆滿了笑意,他用舌頭向嘴唇四周舔了舔。女秘書恐懼地看著渡邊淳一,發現他腰間別著一把手槍,她“哇”的一聲嚇哭了。
17.陳會長辦公室 傍晚
陳會長和一個戴著帽子遮住了半張臉的男子慌忙地站了起來,戴帽的男子匆忙地在煙灰缸裏掐滅了煙頭。陳會長迅速將男子引至衣櫥,將其關在裏麵,然後坐在辦公桌的椅子上。
渡邊淳一一腳將大門踹開,看見陳會長站在書桌前從容地練著書法。
18.陳會長辦公室外走廊 傍晚
渡邊淳一用手輕輕拍了拍女秘書的臉,將那幾張鈔票掖進女秘書的衣領裏。
陳會長抬起頭,看了看門外的二人,若無其事不露半點聲色地對女秘書說:你先回家吧。
女秘書擦著眼淚,迅速逃離了現場。
19.陳會長辦公室 傍晚
陳會長最後一點筆墨,一幅字完成,興奮地拿給渡邊淳一看。
渡邊淳一疑惑地看著陳會長,然後接過字,一字一頓笨拙而不熟練地念道:驅除韃虜。
陳會長從半打開的抽屜裏摸出一把勃朗寧手槍,將槍口對準了渡邊淳一,用一種更加戲謔鄙夷的目光看著渡邊淳一,字字鏗鏘地對應著下半句:恢複中華!
渡邊淳一抬起頭,看見了對準自己的槍口,以一種近乎無恥的語調說:你不敢開槍。
陳會長笑了,即將扣動扳機。
渡邊淳一後退了兩步,大喊了一聲:唉唉唉唉!(將一張相片拍到桌子上)
照片上是抱著一個四五歲小孩、穿著漢服的鬆子。
陳會長:你把她們母女怎麼了?
渡邊淳一:我還以為陳會長什麼都不怕呢!(用手將對準自己的槍口慢慢移開)還有更有意思的呢。(拿出另一張照片)
一個裸體男人胸口中槍。
陳會長:我大哥果真是被你們殺的!
渡邊淳一:誰讓他娶了帝國軍人的女兒,他配嗎?
陳會長:可是鬆子是日本人,你們為什麼也不放過她?
渡邊淳一:大和民族的女人怎麼能為支那人生孩子?
陳會長:就是說,她們母子必死無疑了?
渡邊淳一:那要看閣下怎麼做了?
渡邊淳一遞給了他兩張請柬,陳會長打開請柬看了看。
陳會長:我要是不呢?
渡邊淳一:我知道您是聰明人!
渡邊淳一往屋子外走,在門外突然把著門用手指著陳會長做開槍射擊狀:對了,別忘了帶上東方文慧小姐!
20.陳一飛住所 夜
有人敲門,陳一飛出來開門。門打開,陳一飛還沒有反應過來,日本特務就將手絹捂在了陳一飛的鼻子上,陳一飛立刻沒了知覺。
21.旅店房間 夜
重重的敲門聲,一日本藝伎慌忙開門。
兩個日本特務抬著一麻袋進來,將陳一飛從麻袋裏拖出來,一個日本特務將一遝錢扔在床上。
日本藝妓:這是幹什麼?(日語)
日本特務:先生讓你好好照顧他!(日語)
兩特務匆忙走出房間,藝伎心有餘悸地看著躺在地上的陳一飛,用腳輕輕地踢踢他。
22.哈爾濱一棟別墅 夜
這裏在舉辦酒宴,會場來來往往一些西方老外、蘇聯人、日本人還有中國商人和官員。
侍者對陳會長和東方成:請這邊。
陳會長、東方成、文慧三人隨著侍者往裏邊走去。
渡邊淳一和他的父親在一起說著話。
老渡邊看到陳會長一行人來了,笑臉迎上前去:我是盼星星盼月亮終於把兩位給盼來了!
東方成麵帶笑意:渡邊先生的中國話講得真不錯,您還記得家鄉話嗎?
老渡邊:馬馬虎虎,半瓶醋而已。
東方成:半瓶醋都用得這麼妥帖,您真是有心了。
老渡邊:哪裏哪裏,溫習下功課嘛!
渡邊淳一:文慧小姐,能請你跳支舞嗎?
文慧看著父親,東方成神情木然,輕輕搖頭。
老渡邊嗬嗬笑了:讓孩子們自己玩好了,我們這些做長輩的難得清閑,出去喝茶吧。(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兒子)可不許怠慢了文慧小姐哦。
23.會場舞池 夜
文慧心事重重,一邊跳舞一邊向父親所在的偏廳張望。
東方文慧:你們要把我爸爸怎麼樣?
渡邊淳一:你的眼神告訴我,你很緊張。
東方文慧:你們到底要幹什麼?
渡邊淳一:你踩到我腳了。
東方文慧低下頭,發現自己的腳確實踩在了渡邊淳一的腳上,但是她又使勁地在他的腳上踩了一下,倔強地看著他。
24.會場偏廳 夜
老渡邊:你們看,孩子們跳得多好,還有那麼多悄悄話要說。
東方成:閣下不是也有許多悄悄話要說嗎?
老渡邊:你這是拐著彎罵我呀!有句話怎麼說來著?(問身邊的日本侍者)
日本侍者:這主子就是主子,奴才永遠都是奴才,有奴才這麼跟主子說話的嗎?
老渡邊:對,就是這句,你說呢,陳會長?李局長?
李局長一臉賠笑,點著頭。
陳會長:直說吧,你想要幹什麼?
老渡邊:把從沈陽通哈爾濱的鐵路給我,女人、票子,隨你們挑。
東方成:放屁,這哈爾濱還沒姓日呢!
李局長拿著的煙一下子掉到了大腿上,他想要撣掉煙頭,被老渡邊按住手,煙頭的火光忽明忽滅地在李局長的褲子上閃耀,把他的褲子燙了一個窟窿。李局長一臉奴才相地陪笑著。
在他們的談話過程中,一個日本特務一直在用微型照相機拍照。
25.酒會上 夜
文慧與渡邊淳一依然在跳舞。這時,好多閃光燈劈裏啪啦地閃個沒完,舞驟然停了下來。渡邊淳一突兀地緊緊抱著文慧,文慧使勁地掙脫渡邊淳一的擁抱,狠狠地給了他一巴掌。
26.偏廳 夜
東方成看到一大群記者給女兒文慧拍照,站起來對渡邊說:我可以走了嗎?
老渡邊笑著:您來去自如。
東方成輕蔑地看了一眼老渡邊,昂首闊步走出了偏廳。
老渡邊用一副笑臉泰然處之。看著陳會長還站在此處,老渡邊用一種虛偽到真誠的語氣說:陳會長不著急回家看看嫂子嗎?
陳會長十分無奈和氣憤地用手顫抖地指著老渡邊。
27.大街上車內 夜
東方成:文慧,父親想知道,你覺得母親是什麼樣的人?
文慧:我不知道!媽媽到底怎麼死的?
東方成胸口一陣驟然的疼痛,他趕緊在懷裏找著什麼卻怎麼都摸不到。文慧立刻從父親的懷裏摸出一瓶藥,慌亂地打開藥瓶,倒出三粒,給父親服下。東方成吃下藥,緊蹙的眉頭慢慢地舒緩了。
28.鬆子住所 夜
陳會長往屋裏慢慢走,他看到鬆子抱著一個裹在繈褓裏的小女孩,安詳地坐在八仙桌旁的椅子上,一動不動。
陳會長衝上前,叫了聲:鬆子。
沒有反應。他伸手去抱鬆子懷裏的孩子。
鬆子情緒失控:不準動我的孩子!不準動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孩子顯然已經死了)
29.旅館房間 夜
陳一飛醒來,發現自己躺在床上,邊上還有一個半裸的漂亮女人。陳一飛慌忙地穿上褲子,拿起衣服,登上鞋子,奪門而出。
30.文慧房間 夜
外邊下著大雨。文慧麵容憔悴,一遍一遍地撥著電話。
31.大街上 夜
陳一飛拿著一個酒瓶子晃晃悠悠地走著,雨水早已浸濕了他的全身,突然,陳一飛滑倒在路上。他躺在泥水中,摸到掉在地上的酒瓶,仰著頭,“咕咚咕咚”地往嘴裏灌酒,由於灌得太急,酒從嘴裏噴了出來,他急促地咳嗽著。
32.東方成書房 夜
東方成坐在書桌前,將寫好的信裝進信封,信封上寫著“我兒文慧”幾個大字。他看著桌上妻子的相片,用手輕輕地撫摸著妻子的臉,然後將信封輕輕地放在了抽屜裏,照片放在了信封的上麵。東方成關上台燈,走出了書房。
33.東方成家餐廳 晨
東方成和女兒正在用餐。
陳媽倒背著的手裏拿著一張報紙,慌慌張張地走進來。
東方成:陳媽,叫你拿的報紙呢?
陳媽將報紙拿在手裏,顫顫巍巍地不敢拿出來。
文慧過去,將手一伸,陳媽無奈,隻好把報紙給文慧。文慧一看報紙上的照片,站在那裏不動了,一臉木然。
報紙上的照片:東方成、陳會長、老渡邊在一起交談,文慧和渡邊淳一跳舞,邊上附有兩人訂婚的公告。還有一張是陳一飛躺在床上,邊上是一個妖媚的赤裸的女人。
東方成看文慧一臉的木然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情:拿來。
文慧將報紙遞給父親,向樓上跑去。
東方成看著報紙,捂著胸口慢慢坐在了地上,嘴裏吐出的鮮血,染紅了報紙。
陳媽在客廳裏大聲喊叫:小姐,小姐,老爺不行了!
文慧衝下樓梯,抱住父親,大聲地喊著:爸爸!爸爸——老王——老王!
司機老王跑進來,被這一幕驚呆了,喊著:老爺……老爺……(背上東方成就往外跑)
34.學校男生宿舍外 日
王老師著急地往男生宿舍走去,江同學好奇,便悄悄跟上王老師。
35.男生宿舍 日
王老師將一包東西塞給方南,方南趕緊推了回去,王老師又塞給方南,方南又推了過去,在推的過程中包裹掉在了地上,包裹裏露出《共產黨宣言》《庶民的勝利》《我的馬克思主義觀》三本書。
王老師馬上撿拾地上的書,方南嚇得向窗外眺望。一個人頭在窗外迅速低了下去,但他並沒有看清楚是誰,他衝出宿舍。
36.老師辦公室外 日
幾聲槍響,一幫軍警從辦公室出來,其中兩個軍警拖著一位白發老者,另外兩個拖著一位被打死的中年人,他們都被拖上了車。
陳一飛路過木訥地愣了一下,然後快速走掉了。
37.宿舍內 日
方南把那個包裹塞到床下,又用腳將其頂入床頭最深處。
這時,喘著粗氣的陳一飛站到了門外。
方南趕緊跑過去將陳一飛拉到床邊,自己又一次將頭探入床底,把那個包裹取出來,興奮而緊張地示意讓陳一飛看。陳一飛驚異地看著方南將包裹打開,一本《共產黨宣言》突兀地闖入眼簾。方南一邊激動地看著陳一飛,一邊迅速地將幾本書打亂地攤開。
窗外依然有人在偷看。
38.男生宿舍外 日
王老師躡手躡腳地向偷看的江同學靠近,當江同學意識到後邊有人剛要轉身時,被王老師死死地抱住了。江同學叫了一聲,被王老師用力堵住了嘴。
39.宿舍內 日
陳一飛將江同學死死地按在地下,方南遞上一條毛巾,陳一飛使勁地將毛巾塞到了江同學的嘴裏使他喊不出聲音。陳一飛和方南緊緊按住他的手。
方南慌亂地:怎麼辦?
陳一飛的呼吸越來越急促,他用力扼住江同學的咽喉。
方南推了陳一飛一把:幹什麼你,掐死他了!
陳一飛突然被驚得一怔。
王老師掰開陳一飛的手,喘著粗氣地說:你先放開他!放開他!
陳一飛將手鬆開了,輕輕地將江同學嘴裏的毛巾拽出。
江同學大口大口地喘氣:我求你們放了我吧,我什麼都沒看到!(他臉色煞白,留著眼淚)
這時,窗外傳來聲音。
女:放學了,江老師!
男:你嫂子感冒了,我回去看看!
女:前天我看見嫂子了,我看嫂子是氣血不足,你們男人就是光想著自己痛快。趕明兒我給嫂子送點兒紅棗去!
男調情地:不用,我得空去你那兒拿!
女:熊樣!
聲音漸漸隱去。
在這個過程中,方南用毛巾重新堵上江同學的嘴,但是被陳一飛給拽開了。江同學沒有掙紮。
王老師問道:你是隔壁班江老師的侄子對嗎?
江同學機械地點頭,依舊充滿恐懼。
王老師:你不會說出去,是嗎?
江同學拚命地點著頭。
王老師堅定地說:好!放了他!
陳一飛和方南疑惑地看著王老師。
王老師用顫抖的帶有哭音說道:我叫你們放了他!
陳一飛放開江同學,自己坐在了地上。
王老師對江同學說:你走吧!
江同學恐懼地從地上爬起來,跪在地上說:謝謝……謝謝!
陳一飛低聲說:快走!
江同學打開門,快速跑了出去。
陳一飛看著王老師:你是左派?
王老師搖頭:書是剛才被打死的武老師的!
方南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那你怎麼和他扯上關係了?
王老師:他是個好人!他說得沒錯,全國上下隻有聯合起來,才不會被人家踩在腳下。日本人現在就在城外,說話間就會進來,不革命怎麼活?
陳一飛:可是革命是要死人的!
王老師:就是要死人,沒有人死,怎麼會改變社會,怎麼可能不被人家欺負,任人宰割?
方南:對,我們不能再麻木下去了!
陳一飛:我不管,你們要去革命就去革命,與我沒關係!
方南:一飛!
王老師:書呢?
方南:床底下!
王老師用手從床底下掏書,慌忙地將書包好,出了宿舍。
40.宿舍窗外 日
王老師在校路上跑著,軍車在她身邊緊急停了下來。
41.宿舍內 日
陳一飛和方南站在宿舍裏,陳一飛打開門要往外跑,方南死命地拽著他。
42.宿舍窗外的校路上 日
軍警們從車上下來,江同學和他爸爸被軍警從車上推搡著下來。江同學的父親畏畏縮縮的樣子,渾身的衣服到處都打著補丁,大拇指將鞋頂出了一個窟窿。
軍警指著王老師:是她嗎?
江同學看著王老師的眼睛,沒說話。軍警有些發怒地看著江同學的父親。
江同學的父親感到一陣害怕:你個小兔崽子,說話呀!(用手使勁地敲了一下江同學的頭)
軍警瞪著眼睛看著江同學。
江同學:是她!
軍警一邊示意把王老師抓起來,一邊問:還有嗎?
江同學猶疑著,眼眶裏憋滿了淚,眼睛盯著王老師。王老師看著江同學,眼神裏沒有哀怨。
江同學的爹看見軍警已經不耐煩了,又給了江同學頭上一下子:你要急死爹啊,快說,還有沒有!
王老師溫情地看著江同學,輕輕地對他搖了搖頭。江同學往宿舍望了望,看到了陳一飛和方南站在窗前。
軍警又看了看江同學的父親,擺出一副可怕的樣子。
江同學的父親是真急了,也被嚇壞了,他狠狠地給了江同學一巴掌:軍爺問你話呢,到底還有沒有了!
江同學流著眼淚說:沒有了,就她自己!
軍警:撤!
43.宿舍內 日
陳一飛痛苦地用手打碎了門玻璃,然後衝出了宿舍。
44.大街 日
學生聲勢浩大的遊行隊伍打著“和平請願,抗擊日本侵略者”的標語,喊著口號。
正在街上狼吞虎咽吃著包子的陳一飛看到迎麵走來遊行請願的學生,連忙往嘴裏猛噎了幾口,手裏還拿著倆包子就迎麵跑進了隊伍。
遊行隊伍裏一個穿著校服的女同學沒好氣地看了一眼陳一飛,陳一飛一下意識到了什麼,立馬把噎了滿嘴的包子咽下去,把手裏的一個包子丟在了地上。女同學和邊上的同學立馬露出了歡迎的神色。
女同學大聲說:我們請願的隊伍就是要莊重,這樣政府才能看到我們的力量。歡迎你加入我們!
女生喊口號:和平請願,抗擊日本侵略者!
陳一飛也跟著大聲喊:和平請願,抗擊日本侵略者!
45.醫院病房 日
東方成老先生躺在病床上,嘴眼歪斜地看著東方文慧。他嘴裏“喔喔”地想要說什麼,卻怎麼也說不清楚。
醫生畫外音:老先生腦部曾經受到過重創,再加上精神上受了很大刺激,恐怕剩下的日子不多了。
文慧哽咽著(畫外音):我怎麼不知道爸爸受過傷呢?
醫生畫外音:是舊傷,腦部受過重擊,裏麵有血塊。
文慧畫外音:還有希望嗎?
醫生畫外音:也許隻有幾天的時間了,也可能撐不到明天了!
東方成用手顫顫巍巍地撫摸著文慧的頭發,文慧抬起頭來,看著父親。東方成的手像要寫什麼,嘴裏“喔喔”著。
文慧:爸,你想要說什麼,文慧在這!爸爸!(文慧徹底失控了,趴在父親的手上放聲大哭)
一位醫生從病房門前經過,文慧衝出去,奪下醫生的病例本子和筆就跑進病房。
醫生身邊的護士:唉,你幹什麼!(追進病房,醫生也跟著進去了)
護士剛要吵著要筆和病例,被醫生攔下了。醫生和護士靜靜地看著東方成老先生拿著筆顫顫巍巍地寫字。文慧的眼淚掉在父親寫的歪歪斜斜的“信”字上。
東方成的食指向外指了指,文慧像是明白了什麼,將紙和筆還給了醫生,然後衝出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