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媽喜歡穿高跟鞋,腰肢一扭一扭的,纖細的鞋跟擊在地板上發出很清脆的響聲,音樂一樣,極有韻味。
心情好的時候,老媽總會停在我麵前問:‘老媽漂不漂亮?‘我咂咂嘴巴,舔著一根甜甜棒,挺費力地抬起小腦袋,在兩隻高蹺似的的細鞋跟上,老媽顯得很高,背著光我也看不清楚,隻覺得那鮮豔的鞋跟像我手中的甜甜棒,我又是極喜歡吃糖的,就胡亂地點頭應道:‘漂亮。‘
雖然是胡亂應道,老媽還是覺得滿意,仍下我,兩隻鞋又響到鏡子前。沒有了幹擾我就一心一意地舔我的甜甜棒,看著那彩色的棒一點一點變短,感覺又甜又新奇,直短到快咬到手指頭了我還戀戀不舍,像上輩子沒吃飽過飯一樣,這是老媽心情好的時候經常罵我的一句話。那柔的聲音中更多的是寵溺,罵完了又會塞給我點糖果,看我裂開嘴傻笑,又罵上一句,笑上聲。
老媽情緒變化得很快,長久下來,我早已習慣,小小年紀就能做到處驚不變,頗有大將風度。但那一次我還是大吃了一驚,牙齒一合就咬到了自己的舌頭,痛得哇哇大叫。又是心疼那小截滾到地板上的甜甜棒。
‘小妖精,狐狸精!‘老媽發狠地搬張椅子砸碎了鏡子。那麵鏡子很大,足足遮去了半麵牆壁,一直是老媽心愛之物,有事沒事總能看到老媽的影子在裏頭晃悠。我看著看著就花了眼睛,以為冒出了兩個老媽,不知道該去叫哪一個。那一天,老媽看著影子,換上漂亮衣服,在臉上塗抹著,突然就看到了老爸的手表就開始瘋地砸東西。鏡子碎成一片一片的,亮晃晃的,吸引了我的注意,就忘了糖,爬過去拿手去那片碎鏡子,裏頭映著老媽的高跟鞋,鮮亮,鮮亮的,特別漂亮。
碎鏡子卻不留情,一下子就紮破了我的粘乎乎手指,去又抱著手指頭哭。老媽在發瘋,砸鏡子,又砸桌子,口中一直罵著‘小妖精,狐狸精,不得好死!‘老爸在外麵養了個狐狸精,我是早就知道的,也見過。一個長頭發的女人,白白淨淨的,話總是輕聲輕語,像隻溫柔的蚊子在我耳邊繞,一直往我碗裏夾菜。我就覺得這女人蠻好的,不像老媽心情不好就打我個半死,心情好又疼得讓我受不了。隻是不如老媽漂亮。老媽是出名的漂亮,高跟鞋一穿,裙子一套,扭在街上總引來一大堆的眼球。老媽心裏是高興的,表麵上卻裝得若無其事,仍舊抓了我的手往前飛一樣走。我也覺得得意,有這樣漂亮的老媽,感覺格外的好,走路也像是在飄了。
和老爸的那個女人走時完全沒有這樣的得意勁。那個女人走得很慢,總穿著一雙膠鞋,像隻貓一樣悄無聲息,還不時俯身,咬著我耳朵問各種問題,比如累不累,要不要吃點東西之類。完全不像老媽隻管自己,我被她拉扯著像風箏般跟在後麵。
老媽是沒見過那女人的。我是知道那女人住在哪裏,可是老媽問我,我總是搖頭,和老媽很有一條心。我想我是極有革命意識的,堅持不出賣黨組織。其實主要是害怕老媽一見到那女人我就沒了好東西吃。那女人燒得菜很香,跟上館子一樣。老爸也狠狠威脅過我,‘敢說?我就不給你買糖吃。‘這個威脅極有效果,我吮著手指頭,眨巴眨巴眼睛害怕地點了點頭。
老爸是個很溫柔的人,極愛笑,也從不伸手打我。他平常用得最多的一句威脅就是不給我買糖吃,但我又是極愛吃糖,所以往往這種威脅比老媽的巴掌有用多了。但更多的時候,是老媽的巴掌還沒有落下來,卻被我的眼睛瞪得心裏發毛。‘這眼睛狠得像頭狼。‘老媽總是這樣說。老爸看老媽心情好的時候就說:‘才多大的孩子,哪能?‘碰上老媽撒瘋時,就幹脆抿緊嘴唇,將我搶到手,說:‘再怎麼也是你生的,你要把她打死不成?‘‘孩子是我的,我反倒不能管教了?‘老媽把手一摔,憤憤地說。我躲在老爸懷中哭,心裏知道老媽這其實是在針對老爸。老爸對誰都好,唯獨對老媽就不冷不熱,有時說話還帶著刺,不太尖銳,偏偏能撩得老媽惱羞成怒,又是摔鍋又是砸碗,真瘋了一般。這時我倒不怕了,老媽再怎麼凶悍也不敢動老爸一下。老爸隻是站在那裏冷冷看著,卻有一種氣勢壓得老媽不敢放肆到他頭上,隻能拿東西出氣,多數也當我是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