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周三,例會。
“大家看一下下學期的課程安排,有什麼意見和建議,都提一提,對了,再報一下你們每個人下個學期可以教哪門課吧!”一陣沉默,圍桌而坐的十二人麵麵相覷之後,展開了激烈的討論。“我覺得《藝術學概論》大可不必開設了,對於考研的學生有些益處,對於我們這個層次的學生來說,考研人數幾乎為零,就沒有必要開設了。”說話的是一個麵容姣美的老師,姓柳。她挑動著眉毛,給這門課程判了死刑。隻見其餘人等頻頻點頭,院長助理馮老師小本上刷刷一記,放佛豬肉出廠時檢驗大關已過,大紅章一加蓋,通過!“還有我建議咱們學院課程開設順序應該調整一下,基礎課程放到低年級學習,專業課程模塊化放到高年級學習。”說話的是這裏年齡最長,卻資曆平平的呂老師,和在座的其他老師一樣,她也是教育戰線上的一枚“青椒”。“專業課是應該模塊化、係統化學習,但是如果放到大三大四再講,恐怕此時學生的心已經不在學校了,基本學不到什麼知識。”荀老師是這裏最年輕的老師,剛剛二十出頭,因為平日裏和藹可親,被學生擁護為“最接地氣兒”的老師。她努力回想了自己美好的大學時光,發表了如上重要看法。柳老師也不住稱是。助理一笑道:“咱們學生平時有幾個愛學習的,這點不用顧及那麼多,正常排課就可以。這屆大三學生人多又難管,順順利利上完課送走就息事寧人了,有精力咱們好好管管大一和大二的。”
會議室的門“吱嘎”一聲被推開,打破了本周第三次會議的寧靜。推門進來的是一個高個兒老師,後麵跟著一個矮個子的老師。高的,粗大的身形,方臉,皮白,發長,本姓王。矮的,嬌小的身形,波浪長發及腰。倆人抱著教材、教案、記分冊,嘴裏喘著粗氣,身體裏憋著一泡滾燙的尿液,剛剛下課歸來。首當其衝的是嬌小的周老師,她的課程遭到了質疑,質疑的原因很簡單,這門名為《廣播電視藝術學》的課程已確定開設,但分配給該課程的課時量卻有待商榷。領導的意思是減少課時,削去最後有關廣播的兩章內容。作為授課教師的周老師可謂據理力爭:“本身課程具有統一性,64課時恐怕還講不完,減少一半課時量恐怕不合適,削去最後兩章,又是虎頭蛇尾,不能一氣嗬成,就好像好端端的人變成了跛子。再說課程名稱為《廣播電視藝術學》,去掉廣播方麵的內容算怎麼回事?”“你不用考慮那麼多,廣播相關的內容去掉,課程名稱就改為《電視藝術學》就行了!”你王老師忽然聽見身邊一個溫柔的聲音提醒說:“王老師,你的文學課也岌岌可危了!”心中不免一驚,這課時早就減半了,難不成又要減?她奪過身邊人的課程安排表一看,不覺一身冷汗。果真,比減課時還恐怖的命運在等待著她。隻見表上那門是她教授的《外國文學》被重重地用紅筆打了一個問號。王老師顧不得別的,急忙插話問道:“馮老師,《外國文學》下學期不上了嗎?”助理轉頭接話:“剛要問你,你覺得《外國文學》還有必要開設嗎?”這一問,問得王老師倒是慌了神,忙答:“這門課程已由64課時削減為32課時,作為一門提升藝術類學生文學修養的基礎課,很有必要開設呀。”心中想了萬千理由想要拚命地挽留這門課程,話到嘴邊偏偏就說出這一句最蒼白無力的。其實在座的都知道,領導決定的事情,任雷打而巋然不動,何況是一個小小的任課教師的意見呢!助理馮老師接著說:“外國文學這東西,我上學的時候也學過,枯燥乏味,學來就像嚼蠟一般,學生都不喜歡。開設意義不大。”一向心直口快的周老師搶先說出了王老師憋在嘴邊的一句話:“課程開設的意義有很多,不能因為學生不喜歡學習就不開設,或者是就減少課時,咱們的學生喜歡學什麼?現在的學生喜歡學習的好像不多……”會議又討論了什麼,王老師全然沒有聽進去半個字。會議結束後,教研室主任車老師給王老師出謀劃策:小王你這樣可不行,你不能坐以待斃呀!你要表現出來你啥都可以,要不人家說你沒課了就回人事處待命吧,你怎麼辦?”這話說的王老師心裏惴惴的,她把那張課程安排表看了一遍又一遍,手心裏沁出了汗,終於鼓起勇氣走出了辦公室……
“小王,正好,你來一下。”一出門就碰到了自己學院的老院長。進了院長辦公室,老院長點了一根煙,意味深長地說:“你和小周都不要有壓力,人這一生有很多次轉變的機會,看你能不能把握好。就比如說我吧,我原來也是搞文學的,可是我快四十歲了突然就轉到編導上來了,現在搞得也可以,這說明什麼?隻要你敢做沒什麼不可以。”聽了這話,王老師心裏五位雜陳:轉變專業可以,但是這不是一蹴而就的,沒人敢保證今天我教文學課,明天我就可以教編導教、播音的專業課。就算有人敢保證,我也不敢這麼去做。再說現在的情況是僧多粥少,你們又怎麼會讓一個非專業的人去教專業課呢?心裏雖這麼想,嘴上還是應允著表達著自己轉變的決心。從院長辦公室出來,王老師又一頭紮進了助理辦公室。“馮老師,您看我這個情況,下學期課時不夠,要不我再教個《解說詞寫作》?我努力這個假期學學,保證教學質量!”“我的意思是,你也不用再開個新課頭了,你就開個選修課吧。”選修這個東西看似輕鬆,實則是難上極了。二三百人擠在一個大課堂上,且不說那些不來上課的,你得節節課為他們點名,單說那些膽小怕掛科來了又不願意聽課的,就夠老師們喝一壺了。東邊三五成堆睡覺的,西邊說話聊天嗑瓜子的,繁星滿天般戳屏幕玩電子產品的,最後排卿卿我我你儂我儂的,講桌下隱蔽著繡十字繡的……這些還都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門外時隱時現的人頭,清點著任何與課堂無關的行為,而為這些行為最終“買單”的卻隻有那個在講台上唱著獨角戲的老師。最後期末學生掛科還要反咬一口,說這老師講課或是照本宣科或是脫離課本,總之無趣得很。但是王老師轉念一想,罷了罷了,想那麼多作甚,當務之急是保住飯碗,開設選修課不失為上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