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商數測驗)美厄休拉·克·勒吉恩(1 / 3)

厄休拉·克·勒吉恩(1929~)是六十年代崛起的美國著名女科幻作家。她的作品獲獎之多遠非一般作家可比,她的成名作《黑暗中的左手》1969年獲星雲獎,次年又獲雨果獎;《世界之詞乃森林》1973年獲雨果獎,《離開奧姆拉斯的人》1974年獲雨果獎;《革命前的日子》1974年獲星雲獎;《被逐的人》1974年獲星雲獎,1975年又獲雨果獎;她的“少年三部曲”之一《最遠的海岸》1973年獲國家圖書獎。她的作品之意深刻,描寫細致,富於幽默感,注意語言和,被認為是美國試驗小說中一個典型的範例。她不僅在科幻界獨樹一幟,而是為她在美國婦女文學和嚴肅文學中贏得了一定的地位。

倘若讀者不熟悉勒吉恩作品中的幽默感,他們很容易認為,她的是兩相矛盾的鋼鐵般的力量和纖巧雅致的詩意融合為一體。然而勒吉恩最突出的特點乃是幽默。這裏選譯的《心理商數測驗》,充分表現了她的幽默感;但是請記住,這篇故事決不僅僅是令人發笑,它對狂熱追求權力的政治家的描繪,更值得人們回味。

“心理商數”和“智商”之說,已成為一個老生常談的科學問題,然而在科幻小說中加以表現,卻是勒吉恩的獨創。

我一直想斯皮基博士的成就真了不起,他是個了不起的人物。對這一點,我始終深信不疑。我的看法是,人一定要有自己堅定的信念。就拿我來說,如果我的信念是朝秦暮楚的話,那末結果如何就會不堪沒想。

同樣的,如果斯皮基博士對自己所從事的工作缺乏堅定的信念的話,他也一定無法獲得事業上的成就。斯皮基博土是從哪裏得到的靈感?他的行為證明,他的為人完全是一番真心誠意。

然而,在一個時期內,許多人竟對他亂加猜疑。他們說斯皮基博士權迷心竅,伸手抓權。這話打哪兒說起呢,分明是平白無故的指責。可以說從一開始,他就致力於幫助人民並且要為人民造就一個更為美好的世界。那些人把斯皮基博士說成是擅權之徒,一個獨裁者,就等於他們告訴人們希特勒和尼克鬆都是瘋子,所有的世界領袖都是瘋子;就等於是告訴人們,軍備競賽,濫用自然資源都是瘋狂的舉動;就等於是說世界文明不僅是瘋狂的而且還帶有自殺性。這一夥人一再那樣吵吵嚷嚷,不肯休止。他們竟用那樣的言詞說斯皮基博土的壞話。但是,也正是斯皮基博士自己設法製止了這一切的瘋狂舉動,不是嗎?所以說,到頭來還是他對,他有充分正確的理由堅持自己的信念。

我是在斯皮基博士被任命為心理測驗局主任時到他手下去工作的。我以前在聯合國工作。當這個世界政府啟用了紐約聯合國辦公大廈時,我受調派,到大廈三十五層樓斯皮基博士辦公室充任首席秘書。我深知這是一個肩負重任的職務,所以在我上任履新前的整整一個星期內,我心裏就一直激動不已。因為斯皮基先生是一位鼎鼎大名的人物,於是一種強烈的好奇心驅使我想早早見到他。

星期一上午九點整,我就到了辦公室。當斯皮基博土走進辦公室時,整個氣氛真是美妙極了。他的舉止談吐十分和藹可親。不過可以看得出,他始終是個重任在身的人,然而他還是照樣顯得那樣的健康、積極,走起路來步履輕捷——我老在想,似乎他皮鞋的腳尖部分是塞了橡皮球的,不然怎麼會有那樣輕盈的步態呢?

斯皮基博士微微一笑,上前與我握手,他用一種極為親切友好和滿懷自信心的話音對我說;“你一定是史密斯夫人囉!我早就聽說你的美名了。在這裏,我們在一起會合作得很好的,史密斯夫人!”

當然,打那初次見麵以後,他就對我直呼其名了。

第一年,我們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忙於收集資料。對於心理商數測驗的性質和宗旨,在該項測驗最終實施以前,有必要要給世界政府主席團和全體成員國提供充分的資料和情報。

這樣一個過程對我也大有益處,因為準備這些資料給我提供了掌握這套測驗的機會。在記錄斯皮基博士的口授時,我經常有機會親自聆聽博士先生的教誨。在五月份時,我已經可以權充“專家”了,我還能從斯皮基博士的口授筆記中整理編寫出《心理商數測驗要旨》的小冊子交付印行。這種工作真令人神往。

當我明白了心理商數測驗計劃的真諦時,我立即變得篤信不疑。我辦公室裏以及整個心理測驗局裏的工作人員的情形都與我別無二致。斯皮基博士待人的真摯以及獻身科學的熱情有極大的感染力。

剛一開始時,我們每一季度作一次測驗。當然有些秘書在參加測驗前總難免產生緊張不安的心情,但是我從來就不象他們那樣緊張。

很明顯,測驗是正確的。如果你的商救是五十以下。那很好。我們知道你是心智健全的。即使你的商數是五十以上,那也是好事,因為你可以得到挽救。無論如何,經測驗了解自己總是上策吧。

當提供資料服務順利地開展以後,斯皮基博士就把他注意力的鋒芒轉向實施評價員訓練以及籌措醫治中心,後來他隻班過又把醫治中心的名稱改為心理測驗成就中心。即使在當時,這也可以算得上是一件工作量浩大的工作。這件工作最後的規模會達到什麼程度,我們心中自然是全然無數。

一開始,斯皮基博士就說過,我們是一個能很好地相互配合的工作班子。他很器重我的行政能力,他讓我在工作中充分施展這方麵的才能。我們的辦公室沒有一個人工作閑散鬆鬆垮垮的,可以說人人都努力工作,因而也常有報答。

我至今還記得這美好的一天。那天我隨同斯皮基博士出席心理測驗局委員會會議。

巴西政府的代表在會上宣布,他的政府已采納了測驗局關於心理普測的建議——我們事先是知道巴西要宣布這一決定的。

可是接下去利比亞和中國代表也宣布,他們兩國也決定采納心理測驗局的這一建議。

呀,斯皮基博士的臉一下子竟象太陽一般直放光彩。

我真希望能記住斯皮基博士說的每一句話,特別是他對中國代表說的話,因為中國是個大國,中國決定采納建議搞心理普測,那一定會產生巨大的影響。不幸,那時我正在給錄音機調換錄音磁帶,所以我沒能聽活他的發言。

他發言的大致意思是:“先生們,對全人類來說,今天是個曆史性的日子。”

然後,他馬上談到有效地使用人們參加測驗的地點即應用中心。

他在發言中還說到測驗成績為五十以上的人們要去的地方,即成就中心,接著他又說到如何大批建立測驗管理和評價等基礎機構。他一貫是個謙虛而又腳踏實地的人。他寧可談論如何動手做一項工作而不願侈談該項工作的重要性。

他總是說:“一旦你明了自己所從事的工作,那你唯一要考慮的事情就是如何動手去做。”

我相信,他所說的是千真萬確的。

從那以後,我們就可以把資料工作交付給我們用下的一個部門去負責,我們自己可以騰出精力去從事具體實施。

這是些何等激動人心的日子呀!有那麼多的國家一個接一個地宣布采納我們的計劃。

當我想起我們要從事助工作勢在必行,我真不知道我們是否在發瘋了!

事實上,有的辦公室工作人員中在季度測驗中是失敗了。但是我們與斯皮基博士一起在執行部辦公室裏工作的大多數職員,即使一整天和上半夜都在當班辦公,他們的測驗結果仍然保持穩定。

我以為斯皮基博士親自出場可能是個鼓舞吧。他始終是那林鎮定自若、積極行為,即使當他麵臨要在三個月內安排訓練十一萬三千名中國評價員的情況時,他仍能保持常態。

“如果你辦事有‘目的’性的話,那末你總是能找到解決問題的辦法的!”博士會這樣說。

我們發現事情的發展真地不出他的意料。

當你往後回想時,你會對這項工作的繁重浩大而大大感到驚訝不巴——工程之浩繁大大超過測驗局裏每個人,甚至斯皮基博士本人的預期。這樣巨大的工作量恰恰促使事物大大地改觀了。那隻有在你回想起事情應有的本來麵目時,你才會意識到達一點。

你能想象嗎?我們剛動手為中國搞心理普測時,我們隻同意設立一千一百個成就中心,配備六千八百名職員!這簡直是在開玩笑!但是這決不是在開玩笑;昨天設想把工作處置妥貼而翻閱文書檔案時,我找到了中國第一個實施計劃,上述兩個數字竟是白紙黑字落在文件上的。

期皮基博士遲遲認識不到這項工作浩瀚的工作量,我以為,那是因為他雖然身為偉大的科學家,卻原來也是一位樂觀主義者。他一直抱一線希望,測驗成績的平均商數或許會下降,他的這一態度阻礙他認識到心理商數測驗一經推廣,將會把所有人,不論是作為坐於同一室參加測驗的人,還是主持測驗的工作人員,都牽涉進去。

當俄羅斯和非洲的多數國家都采納了測驗局的建議並忙於實施時,世界政府的一次全體大會上便發生了一場極為激烈的辯論。一時內,心理測驗本身和斯皮基博土受到猛烈的抨擊。

一讀到《世界時報》關於這場辯論的報導,我就要生氣。我作為斯皮基博士的秘書,與他一起出席全體大會時,我不得不硬著頭皮聽取發言者對斯皮基本人橫加侮辱,發言者對他的動機濫加誹謗,對他科學上的誠實和正直的人格提出疑問。

這些發言者中有許多人脾氣很大,顯然是精神失常了。可是斯皮基博士對他們一點也沒動肝火。他僅僅起身發言,再一次向他們證明:經科學驗證心理商數測驗能判明測驗對象是否心智健全,測驗結果是可能驗證的,而且所有的心理測驗學家都接受這些測驗結果。

於是,這批反對心理商數測驗的人別無他途,他們隻得高喊要自由,同時又指責斯皮基博士和心理測驗局試圖“把世界投入一個巨大的精神病收容所。”

斯皮基博士聽了後總是能冷靜而又堅定地一一答複他們的指責,他問道,如果一個人受困於妄想體係、或是他還是強迫和強迫症的犧牲品,或者他還沒有能力承受接觸現實所產生的後果,他們怎麼能把這種人稱作為“自由的人”呢?這種精神上不健全的人怎麼能稱得上真正的自由呢?他們所謂的自由可能僅是一種與現實不接觸的妄想體係。為了尋求這些問題的答案,他們該做的事倒是老老實實參加測驗。

斯皮基博士說:“精神上的健全才稱得上自由。”,“他們說:‘永久性的警覺是自由的代價’,現在我們有一個不會出差錯的監察者來給我們作出判斷——那就是心理商數測驗。隻有參加了測驗才能得到真正的自由!”

反對者除了發出一些不合邏輯和粗俗不堪的指責以外,對斯皮基博士的這一論點根本無懈可擊。他們的種種指責無法使那些邀請他們發言的代表們感到信服。即使是反對測驗運動十分活躍的成員國的代表們也或遲或早主動提出,要對自己進行心理商數測驗以證明他們健全的精神是與他們肩負的責任相稱的。然後,那些經測驗表明合格的和留任的代表們便可著手在他們的所在國從事心理測驗的普通推廣。

騷亂示威,以及諸如在英國發生焚燒倫敦的議會大廈(倫教是北歐心理商數測驗中心的所在地),梵蒂岡叛亂以及智利使用氫彈等等都是瘋狂的盲信者所為,是這夥人求助於居民中最不安定分子所釀成的事件。

斯皮基博士和瓦爾特勞博士在致世界政府主席團的備忘錄中指出,這種盲信者煽起並操縱利用了一夥“精神不安的烏合之眾”的動搖性。對付這種群眾性的妄想,唯一有效的回答就是在發生騷亂的國家立即實施心理商數測驗計劃,除此以外還要立即實施擴建收容所的計劃。

這裏需要順便提及的是,把心理商數測驗成就中心改名為“收容所”是斯皮基博士親自決定的,他是從他的敵手肋嘴裏的攻擊性言詞中撿起“收容所”一詞的。

他說:“收容所的意思是供人食宿,救死扶傷的意思。不要再讓‘精神錨亂’、‘瘋人院’精神病收容所’沾上汙名!不,不要讓這些名稱沾上汙名!因為收容所是精神健全的人的天堂——救死扶傷之地,在那裏,急切的人可以得到安寧,弱者獲得力量,受禁錮而不能夠現實地作出評價的人可以踏上獲得自由的道路。讓我們大膽驕傲地使用‘收容所’這一名稱,讓我們昂首闊步驕傲地進入收容所,為了重新獲得上帝所賦與的健全精神,或者為了那些不那麼幸運的人的利益,去與他們一起工作以幫助他們重新獲得應具備健全精神的不能讓與的權利。讓世界上每一個收容所的大門上都書寫上一個‘歡迎’的字樣!”

以上這番話是斯皮基博士在全體大會慷慨陳詞的一部分,那天的大會上,主席團頒布了決定,全世界普遍采用心理商數測驗。

一年中我總有兩、三次要聽一次他的這篇演講的錄音。盡管我的工作忙得不可開交,情緒高昂,不時我仍感到需要用一種小小的興奮劑刺激一下,於是我就播放這一演說的錄音。一聽這個錄音,我頓時備受鼓探,精神更為振奮。

紛至遝來的測驗成績報表總是路高於心理測驗局分析家們預料的成績,又鑒於需要從事的大量工作,因此不能不看到世界政府主席團在兩年內管理普測工作中確是成就巨大。有一個六個月的長時期,其間測驗成績倒很穩定,參加測驗的對象中恰好有百分之五十的人心理測驗商數是五十以上,另外百分之五十的人的心理商數是五十以下。當時普遍認為,如果百分之四十的精神健全的人去從事收容所職員的工作,那末其餘百分之六十的人可以維持世界上日常的基本活動,如農業耕作、供電、運輸等。測驗局發覺百分之六十精神健全的人為了要與他們在收容所裏的親人呆在一起,他們主動要求去擔任職員工作,那末上述比例就要推翻了。那時,世界上日常的基本活動就要發生混亂了。然而,那時就需要製訂應急計劃,該計劃包括收容所領土上的農田、工廠、火力發電廠等項。計劃還會象更新療法一樣,布置世界上日常的基本活動,那樣收容所便能做到完全自給,如果這種更新療法是可取的話。

以上是主席團金主席特別關切的事務,因為他在任主席期間一直為之日夜操勞。事態的發展證明了金主席運籌的計劃十分高明。

金主席看上去是一位身材瘦小的智慧的能人。一天,斯皮基博士走進辦公室,我定睛一看,立即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不祥的事。

這一天的情景至今仍生動地浮現在我的腦際,那倒不是因為他神情沮喪或舉止央當,而是因為他皮鞋裏的橡皮球仿佛泄了氣。從他開口說話時的聲音裏顯示出,他因信心而聲音略為顫抖。

他說:“瑪利·安,恐伯我們有一件壞消息。”接著他微微一笑,象是要安慰我似的,因為他心裏十分明白我們忍受的考驗是多麼嚴峻。當然他不想嚇壞自己手下的工作人員而造成他們在下一次季度測驗中所得的商數大大升高上去。

“那是金主席”,他說道。

我立即意識到——我知道他說的不是指金主席病了或故世了。

“商數超過五十了?”我問道。

他聽了後,僅平靜而悲哀地說:“五十五。”

多可憐的金主席。這三個月來,他如此奮力工作,而精神上的病魔已纏住了他。這消息是夠悲傷的,但同時也是一個有力的警告。

世界政府立即進行了高級磋商,金主席的問題一經提交討論便立即做出了決定,要對居於行政職位的任何工作人員進行月度心理測驗而不再象以前那樣搞季度測驗。

在世界政府作出這個決定以前,統測成績已經又開始上升了。斯皮基博士對此並不感到不安。他早已預言過在向世界性瘋狂的過度的期內,這種上升是極其可能會發生的。隨著生活在收容所外的、精神健全的人的人數日漸減少,他們忍受的考驗卻日漸嚴峻。在這種壓力下,他們更有可能會一下子垮下來——就象可憐的金主席那樣。後來,從收容所裏治愈出院的人日益增多時,這種壓力是會減弱的。同時,在收容所裏的人將會減少,這樣一來收容所的工作人員可以有更多的時間去從事對患者進行個別的、有目的的治療,這又會導致治愈出院的人數急劇地增加。最終,當治療過程,包括預防性治療在內全部結束時,世界上可能會根本不存在收容所了!因為那時每個人要麼是精神健全的人,要麼是治愈出院的人,或者是“重新變得精神正常的人”。斯皮基博士喜歡用“重新變得精神正常的人”來稱呼這類人。

澳大利亞發生的麻煩一下子就使世界政府陷於危機之中。心理測驗局有官員指責澳大利亞評價員在測驗結果上弄虛作假。但是要在測驗結果上玩花樣是不可能的,因為所有的電子計算機都是與在基厄卡克城世界政府中央計算機總行相連接的。

斯皮基博士懷疑,澳大利亞的評價員在考題上搞了花樣,因而他堅持對這批評價員立即進行心理測驗。

當然斯皮基博士是正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