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幕徹底暗下來的時候,灰千頭頂繁星,身環綠樹,顯得越發迷人了。在朗月和繁星下,一天的晚餐開始了。
說是晚餐,這個餐字倒顯得不恰當,該叫晚飯好些。飯菜並不豐盛,一盤豬肉算是上等的待客吃食了。大哥他們還沒回來,也用不著叫他們,畢竟他們吃的是羊肉,定然瞧不上青菜洋芋。倒是外公拎著馬燈回來了,他蓄著不長不短的胡須,嘴裏喊著煙杆。
“君生,那人呢?”外公把馬燈吹滅,掛在牆壁上,走到桌前,問紅夾克。
“幹爺,還有誰呢?玉兒麼?”紅夾克嬉笑著說。
“你這小子,就是今天和你一起的年輕人哪。”外公說。
“哦,你說你家的乖孫子呀,他在羊圈那邊,幹爺,不是我說,你這孫子真是有見識,連我都佩服得不行,”紅夾克進屋搬來一壇酒,擺在桌上,“今天我可得把他喝趴,怎麼也得往桌子下鑽才行。”
“你喝不過的,我見到過,他能喝八碗。”世君姐姐端來一盤菜,聽見了,就說。紅夾克訕笑了一下,不再說話。這會兒我們幾個孩子還完全不知道餓,依舊在地上打鬧。天上掛著繁星,明天該是一個好天氣吧;而我們觸手可及的,一閃一閃的,那是螢火蟲,充滿了童話色彩。
“還有些人呢?”外公往屋裏瞧,也沒見著其他人,就問。
“他們吃了烤羊,這會肯定快回來了,我們吃我們的,不管他們。”紅夾克斟了一杯茶,遞給外公,又給自己斟了一杯。
“你們別玩了,洗手吃飯了。”淼姐姐也端來一盤菜,對著我們幾個說。我們這才念念不舍地放開手裏的螢火蟲,坐在了椅子上。萬世川最為規矩,他腰杆挺直,雙手放在桌上,讓我想到了二伯給我們上課的場景;陳世盼雙腳擺動著,怕是碰到了桌子腿,“哎呦”叫喚了一聲;我最不老實,抓著一把筷子,挑挑揀揀。我這人有個陋習,那就是吃飯用的筷子長短粗細必須得一模一樣,這個習慣卻是讓我母親很惱火,但她還是將就我;而每年我父親回來的日子,為了這事我總得挨訓,但卻沒挨打,畢竟我母親護著我。
“世君,你去叫一下你,”紅夾克頓了頓,咳嗽了一聲,又說,“叫一下成詩玫。”
“你感冒了?”世君姐姐問。
“不是,”紅夾克說,“被水嗆到了。”
瘦竹竿終於過來了,他輕手輕腳坐在我邊上,手裏拿著一片楓葉。他的神情有些不自然,但我也說不出來具體是什麼。甚至他今天的表現都有些出乎我的想象,他本該是一個多麼豪放且高尚的人,但今天的眼色一會兒痞,一會兒躲閃。
“這是爺爺家的酒,”紅夾克說,“還是米記的呢,不過這是仙人釀,可不是美人醉。”
外公的雙眼炯炯有神,他打量著瘦竹竿,卻忘了吃飯。瘦竹竿被瞧得挺不自然,他夾著青菜細細嚼著。
“來,幹爺,詩玫,我們喝酒,”紅夾克抱著酒壇子說,“幹爺,我上次來你可沒給我拿出這壇存貨,今天怎麼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