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終於回來了,盡管錯過了“幹溪美人”。我想大伯一定是太忙,畢竟一個縣的大小事由他都有參與。我不怪他,也不敢怪他。
這天,我們一大家人,包括後山腳下的幺爺被大伯邀請聚一聚。大伯是多麼的親切呀,盡管那麼忙,還是抽空回家來看望我們這些鄉下人。
“屋裏太小,我們去竹林裏,隻要一張桌子就夠了。”二伯說。
“世焱,讓你叫老羅也來,怎麼還沒來?”大伯坐在桂花樹下,喝著茶,那是萬青青泡的,“這茶還是太苦,等會沏上我帶的茶葉。”
“我叫了的,大概快了,”大哥點著煙,吐了口,說,“爸,我想去三生橋看看。”
“你這孩子,就是太毛躁。去吧,開車去,順便把你昌茂叔一家接過來。”
“我也就是想去看看仙人洞,”大哥撓撓頭,接過鑰匙,張望了一下,喊道,“玉兒你跟我來,我們去仙人洞耍。”
“萬川呢?”我看著那輛隻看過、沒摸過的車,突然問。問完了我就後悔了。
“我不來,我燒火。”萬世川在屋裏大聲說。我母親她們都在屋裏做飯,鍋碗瓢盆和笑鬧聲順著煙囪,和炊煙一直翻過後山了。
我在石頭上磕幹淨了鞋上的泥,爬上了車。坐墊軟軟的,比椅子舒服多了。大哥開車走了,我把頭探出車窗,看見飛過的大伯他們,飛過的竹林,飛過的大榕樹,飛過的木牌子,心裏很歡喜,又不敢言語,生怕打擾了大哥。大哥又點了支煙,埋怨道:“這破地方,坑坑窪窪的,弄髒了車。”
我想反駁,又不敢,我是在這街上長大的,它的確是坑坑窪窪。這會集市快要散了,隻在幹溪橋頭的拐角處還多少有些人。這些人全都抽著大葉子煙,多半上了年紀,有的穿著草鞋,圍著一個人。我認出來那是我外公,逢著趕集的日子,他必定到這裏來,和一群一般年紀的人講些老故事。我還知道外公是灰千林場的護林員,也隻是在趕集的日子,來街上喝點小酒,然後和一幫熟人嘮嘮嗑。
過了幹溪橋就是東街了,第一家原來是米記酒坊,現在還是,不過是店麵擴大了些。看到新的米記酒坊我又想起四叔了,想起四叔我又想起他被束縛的一生,想起他被束縛的一生我又想起他在最後的歡愉,想起他最後的歡愉我又想起他嘴角的另一種悲哀的情緒。四叔那時候必定在趕集的日子來到米記,叫上一碟小菜,叫上一壺一斤裝的美人醉。四叔不喝仙人釀,盡管那也是米記的酒。就像四叔說的仙人釀酒性烈,喝多了瘋病就犯了;他喜歡美人醉那種醇厚的香,不會太醉,也不會太清醒。想起四叔我又想起了米老板,想起米老板我又想起和她一樣美麗的侄女米二妮了,想起米二妮我又想起了大姐,要是大姐來參加“幹溪美人”,肯定也能拿個茶美人回來吧。可惜的是,茶美人歸米家鎮張春懷了。張家也是一個茶葉大戶,張家的茶葉,掐一芯二葉,不如我家的好,但產量高。
米家酒坊過去都是些原住民的家,不算熱鬧,隻在東街口那邊有些生氣。王家的豆腐鋪子就在這邊了。那間鋪子曾經掛著xx軍部,那牌子早被推到了,依舊是個豆腐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