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洛從冰室中出來,那裏頭貯存著琴韻的屍體。
他站在平素九的芳蕪苑中,從二樓窗口恰好可以瞧見木紫心,他周身散發著陰冷的氣息。他從末葉口中得知,素九那日並非是想害木紫心,隻是想去將她扶起,卻被王琰扣了個要謀害她腹中胎兒的惡名。素九會上戰場,一定是木紫心挑唆!
他捧著一方缺了大半的玉琮出神,他那日回到芳蕪苑,就瞧見碎了一地的玉琮,任憑他找宮裏最好的工匠也無法將玉琮拚好。他將一片玉琮角握在掌心,尖銳的凸出生生將掌心給割破,鮮血如串珠淅淅瀝瀝從指縫間滴落。
木紫心,你個賤人,該下地獄去給素九賠罪!
“風影!”顏洛憑空叫了聲。
“屬下在。”
顏洛轉向他,低聲吩咐了幾句,風影聽完,愣怔不已,“王爺,這...那是您的骨肉啊。”
顏洛忽然拿起玉琮朝著風影額頭上砸去,風影猝不及防,歪倒在地,額上淌下一路血跡,他抿緊唇瓣,默默忍受。
“骨肉?她害死了素九,生出來的孩子也一定和她一樣心腸歹毒,她不配擁有本王的子嗣。你又算什麼東西?敢勸我?”顏洛幾近瘋狂的瞪大眼珠,提著風影的衣領低吼,就像一頭喪失理智的野獸在胡亂咆哮。
風影心中一寒,顏洛真是瘋了,連孩子都殺。害死平素九的怎會是紫心?他是被絕望蒙蔽了心智。
“屬下不敢。”
“滾!”
顏洛氣的微微顫抖,大紅衣袍在風中飄蕩,將滴瀝著血的玉琮裹進衣袖中。
池塘邊的木紫心忽地感到一陣寒意從脊背升起,縱使烈日當空,也擋不住那股使她冒冷汗的感覺襲遍全身。她環顧四周,並無異樣,許是她多心了。
月色揮灑在神宮的每個角落,神宮是這世上離天最近,聆聽神的旨意最清晰的地方。
雲迦安躺在顏盞懷中,兩人坐在屋頂上,低頭看著腳下黑漆漆一片的南國,隻有那圈燈火輝煌的皇宮在夜色下遠遠的映出一方明亮,可以借助燈火看清皇宮的布局。
還有幾日就要舉行婚禮了,屆時隻要她不去,便什麼也不會發生,可皇帝的處罰是免不了的。
“迦安,我向皇帝求親,你嫁與我,可好?”顏盞輕柔的順著她的秀發,將她的頭枕在腿上,低頭問她。
雲迦安正把玩著他從肩上垂落的長發,手一頓,道:“神官不許娶妻。”
顏盞嗤笑一聲,“神官?誰願意誰當,它束縛我夠久了。”
雲迦安看著他平靜無波的麵容,他與生俱來的清和總能讓她安心。阿盞是要辭去神官之位,重新做回普通王族。一旦答應了,她就得舍棄複仇,否則隻會連累他。
她沉默許久,伸手環住顏盞的腰,將頭埋在他的腰間。顏盞隻是一遍又一遍順著她的頭發,等她回答。
顏洛、雲集天、宋嫻牧、皇帝、皇後,那些無情無義的人害的她如此淒慘,難道真的就要放下嗎?她也是將死之人,還有機會和阿盞白頭到老嗎?可她心中舍不下阿盞,她不忍離他,不忍見他孤寂。
阿盞是孑然獨立於人世間的幽曇,他那沒有焦距的雙目時刻流露著心無所依的憂鬱。微抿的薄唇似天邊浮雲單薄,令人看了心口微微發疼,似要替他去承受這份流離。
她情不自禁的抬手撫上他的眉眼,如此高貴而絕塵,真當是神祇般的人物。
“你不後悔?”她問。
“不!”
雲迦安笑了,比那悠紫丁香還閑淡無儔,她瞧著屋頂下那株常春藤,嬌羞道:“君若扶青樹,妾似纏絲藤,藤纏樹來樹繞藤,樹不折絲不斷,至死亦不休!”
“癡兒~”顏盞聽得她話中情義綿綿,一片芳心赤/裸直白,遂感滿心動容,緊緊摟著她。好個至死亦不休!日後莫要悔恨。
顏盞手一滑,無意觸碰到她的左臂,雲迦安想起那燒傷,一下縮回手,有些自卑的從他懷裏坐起。
顏盞心若明鏡,摸索著拉過她的手臂,隔著衣衫輕輕撫摸,“這是為救顏莓公主留下的吧。”他頓了頓,拉起她飛下屋頂,朝著天極殿走去。
“阿盞,你要做什麼?”
“畫畫。”
畫畫?他又不知自己是何模樣,怎麼畫?
顏盞回到天極殿,殿中燈火通明。他拉著雲迦安徑直走到畫案前,將她按坐在椅子裏。
他喚來寤麵幫他調色,按照他的指示擺放,調好後,寤麵便退立一旁。
顏盞撩起雲迦安左臂衣袖,她一驚想縮回手,卻被顏盞不輕不重的箍住。
他安撫道:“別怕,我幫你把這些燒傷給遮住。”